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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庭策马从阵中掠过,那些原本躺在地上的步卒忙不迭地站起来,扶正头盔、扒拉衣襟、握紧刀枪、站直身体,生怕被主帅看了不喜,就算不会砍头,一顿马鞭子也是很难挨的。
“父......元帅。”李大椿的称呼被他瞪进了肚子里,赶紧改口抱拳。
“攻了几次,可曾停歇?”
李庭急急地打断他的话,一不问伤亡二不问战果,上来就直指要害,李大椿不敢隐瞒,正色答道。
“五个多时辰,来回二十余次,至天明方停,可巧元帅就到了。”
李庭根本没理他的话,转头对自己的亲兵吩咐:“前军立时展开,遣个人去劝降。”
然后扭头看着自己的儿子:“不是巧,中途歇息了三个时辰,就在一里外。”
话说到这份上,李大椿哪里不明白父亲的打算,自己不惜力地猛攻已经耗尽了宋人的枪弹和精力,此刻这只为数五、六万的大军却睡了一夜,正是精神百倍之时,此消彼长,结果还用得着说么?只听父亲温和的语气前所未有。
“你辛苦了,带他们去歇息吧。”
李大椿只觉浑身发热,一夜的辛苦不翼而飞,抱拳应了一声带着残兵下去了,他们将阵地让出来,看着那些龙精虎猛的步卒和骑军交错而过,心下都很不是滋味,就像种了一年的庄稼,精心伺候却便宜了他人,不过疲累压倒了一切,人人只想倒头睡上一觉,哪里还有精力理论。
城头上的守军全都抱着火枪靠在女墙后打着盹儿,云帆却在听张德全的回报,后者的眼睛里尽是血丝,黑黑的眼袋很不适宜地吊在脸颊上,他同样忙了一整夜,并不比守城轻松多少。
“第五都没了十三个,伤了一多半,致命的不多,辅兵好一些,只有两三个倒霉鬼中了箭,已经包扎好了,没什么性命之逾,叛贼大部被歼灭,约在三千人上下......”
他稍稍停顿一下:“没有活口。”
云帆的手上是一张薄薄的命令,不过几十个字,后头却是四、五百条性命,他不由得抬眼看了一下眼前的少年郎,厚厚的嘴唇紧抿着,眼神不躲不闪极为坚定,他低下头,从别在军服口袋里摸出一根硬笔,倒着放在嘴里哈了口气,“唰唰”在后头签下自己的名字。
“拿去交与邵教官吧。”
张德全松了一口气,面部表情放松了许多,折起那张纸,珍而重之地收入怀中,主官扛下了一切,邵教官也不太可能为难,这件事情就算是过去了,决断归决断,事涉自己的前程,少年的心里还是有些忐忑的。
疏不知云帆的心里并不如表面那么平静,这种事情战时没什么,借口也是现成的,可战后呢?就算当时没事,白纸黑字进了档,不管什么时候拿出来都是一桩把柄,像这种事如果是何福来做,决不会留下任何字据,也只有这帮后起的少年教员才会规规矩矩,可他还是签了字,因为在虎贲成军时,抚帅就曾经说过一句,所谓新军不是一个军名或是火器,而是一种制度,没有张德全这样的人来维护,过不了多久,就会变得与旧军无异,他的眼神在那面破烂的大旗上扫过,也扫去了心里的遗憾。
能活下来再说吧。
张德全转身的时候,外面的情形已经一览无余,不必用上千里镜也能看得清清楚楚,大队骑兵扬起的尘土滚滚如龙,当中的步卒全是长刀大盾,因为要行军,硕大厚重的木盾背在身后,有的连树皮都没剥干净,一、二、三、四、五......五面高大的万户旗前后相连,足有好十几里长,在渐渐接近的敌军步卒脸上,却没有看出多少疲惫之色,这是要接力攻城么?
他突然想起了什么:“军指,我那里还有一百七八十人手。”
云帆正在整理火枪,头都没抬地说道:“盯着城里,大面上的贼人没有了,小股的才是麻烦,你们把招子放亮些罢。”
“是。”
他没有再争,事情是明显的,城里的叛乱已经发生过两次了,第一次没什么损失只是溃退了,第二次也就是昨夜倒是败得有些惨,可要说是完全平息下去?他也是不敢相信的,左右不过是躲进了民家,欺负他们人少没办法挨家挨户地搜而已,眼见外面的敌军大举到达,只怕又会蠢蠢欲动,军指的忧虑绝非多余,可外面的敌人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