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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怕的不是装备落后,不是体力不支,而是连战斗的勇气都没有了。
战场的情况是千变万化的,不论事先的盘算多么完美,也阻止不了各种突发状况。战略性撤退从来都不是容易的事情,新兵虽然只有五万,但是惊恐的情绪是会传染人的。当惊恐在军队中雪崩似的扩散时,这些四处乱跑的士兵便冲乱了本来在有序组织撤退的西北军。
冷兵器时代,一说到战争结局,史官们往往会用一个词来形容,那就是“溃”。这实在是个生动而形象的词。
在泽州城外的,一场彻底的崩溃开始了。帝国最后的十五万士兵毫无组织,人人四散奔逃,此刻不管你是大将,校尉,还是普通士兵,只有一件事情可以做——逃跑。然后在逃跑路上被敌军追上来杀死。
被留在泽州城内的近一万余军队亲眼见证了这一幕人间惨剧,可是他没有任何办法,也根本不敢开关救皇帝,他甚至连报信都做不到。
幸运的是,陈参早就意识到泽州重要的战略位置,燕归来,明月楼和百味阁都在这里设立了分支机构。
城外惨剧发生的同时,一只灰色的胖鸽子……不,青鸟扑腾着翅膀,艰难地从明月楼浅兮姑娘的手中飞了起来,飞进越来越大的雨幕之中。隔壁做木工活的王小哥跟了一路,直到那只青鸟飞出城,他才怅惘的叹息着,逆着慌张不已满街乱跑的人流回到家中。
当时不只做官世袭,连职业都是世袭的,王小哥祖辈就是木匠,老街坊们也都认得他,挣钱不多不少,长相不好不坏,扔进人堆里都看不出来,但也称得上是个老实人,
就是一年前开始,被明月楼里的狐狸精勾去了魂魄,此后每月攒了钱去一次明月楼,回来就加班加点地卖力干活。
不一会儿,王家果然又传来各种工具叮当作响的声音。不过这兵荒马乱的末世里,谁也顾不上注意一个普通木匠家里的小动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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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十五万人全军覆没,凭借大楚如今的人力物力财力,重新训练一只十五……不,哪怕是五万人的军队,也是十分困难的。
幸好在这个时候,天降大雨,还伴随着打雷与闪电。这场雨不仅将楚昭阻在了路上,也给西北军争取了时间——也速该忙着跟卫霁一起确认王公大臣的身份,一开始晕了头的西北军老兵们纷纷按照原定计划跑进龙门山,重新集结。
说来也巧,楚昭带领的一万黑骑军为了避雨,暂时休息在龙门山脚下的一个窦店站里。因为不远就是军事重镇泽州府,所以驿馆倒也不小,就是年久失修,显出几分倾颓。
一路急行军,楚昭实在累得受不了了,一到干爽地方就浑身瘫软,恨不得躺地上去。幸好被韩起及时扶住,在下属面前保全了小王爷的高冷形象。
楚昭闭着眼睛被韩起脱了衣服洗完脸,就十分自觉地裹着韩起的军大衣拱床上睡着了。
这么些年温柔富贵乡中养出来的毛病居然全都消失。
夜色逐渐降临,远方传来隆隆的雷声,天上扯着闪电。雨水就好像天空被人捅破一个洞一般的倾泻下来。
一道撼地雷落下,整栋房屋都摇晃了一下。晕黄的烛火跳动几下忽然熄灭了。
楚昭从梦中惊醒,睁开眼睛,面前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耳边是哗哗的流水声,枕头还泛着一股霉味。唯独裹在身上的大衣泛着肥皂的清香给了他一点安慰。
出号刚才做了一个噩梦,这个梦比较神奇,他梦到韩起把自己从马上扔下来,他一个人孤零零的尸山血海中间,对面是无数狰狞的异族军队。
哦,只是个梦。
用韩起的衣服擦了擦汗,楚昭长出一口气,正打算躺下抓紧时间继续睡。天边扯过一道紫色的闪电。
借着这一瞬间亮起的光芒,房门吱呀一声被风吹开。
楚昭一个激灵回头一看,屋外的气死风灯轻轻晃动,一圈圈红晕投射出一个高大黑沉的影子……
韩起不知道出去干了什么,浑身的雨水混着血水一切往下流,泛红的眼睛直愣愣看过来的时候,楚昭突然有种头皮发麻的感觉。
平心而论,韩起当然是英俊的,但他这种英俊里还带着一种邪魅的美。然而当你半夜在荒村野庙中醒过来,迎面看到一张惨白带着水珠的脸,一对红眼珠的时候,脑中的第一反应大概不是美,而是……鬼。
楚昭虽然没有尖叫,但也被吓得噎了一下,然后就咳了起来。
韩起身上的玄甲发出暗沉沉的金属光泽,头发*地拂到脑后,露出刀锋般优雅的轮廓,面色在幽暗的室内显出几分惨白,逆光的眼珠呈现出暗红,手里还提着一把巨大的刀,就那么直勾勾地看着楚昭。
楚昭现在觉得韩起不像幽怨的鬼魂了,这活脱脱就是人类想象中的死神啊。
韩起略微茫然地站在那里,似乎有些不知道该做什么的样子,直到楚昭开始咳嗽,他才恍然清醒,迈动长腿走到床边,给咳个不停的小主公轻轻拍打脊背。
他的手也是凉的,隔着一层麻衣,楚昭也能够感觉到那种似乎从韩起体内散发出来的凉意。
淡淡的杀气从韩起的身上散发出来,除了冰冷,还有一丝血腥味飘入鼻端,让楚昭的头皮禁不住阵阵发麻。韩起不会是又出去搞他那个业余爱好了吧?
雨夜杀人狂之类的故事不断在楚昭脑海里盘旋,然而他自动带入杀人狂魔那个被蒙在鼓里的妻子……总觉得哪里不对……楚昭忍不住打了个寒战,中止了自己奇葩的脑补。
“很凉是吗?”韩起问道。
楚昭知道他表面硬汉,其实比较玻璃心,就违心道:“还好啦。”顿一顿,又爬起来跪床上问韩起:“你大半夜不睡觉跑去淋雨干什么?”
韩起低着头没说话。
随着亲密值的上升,楚昭越来越难以读到韩起的心。而自从亲密值达到八十往上之后,楚昭便再也不能对韩起运用读心术了。
现在韩起玩自闭,楚昭也拿他没办法。只好大大咧咧地抢过韩起手里的刀顺手放桌上,然后不住推韩起:“快去换衣服,小心得了风寒就把你撵出去。”
韩起原本一身盔甲从里到外湿透了,因为随身携带的少量换洗衣物全都裹在了楚昭身上,所以韩起只能穿一件纯白色的麻布中衣,胸口露出好大一片,异常的性感迷人。
默不作声得换上干衣服后,韩起走过来,只见楚昭已经钻进了被窝,大方地将铺好的被褥打开:“你一半我一半。”
韩起的心里顿时都要被萌化了。他的脸红了红,身上寒意散开了一些。然后他默不作声的爬进被窝,还在滴水的湿发蜿蜒而下。
“阿起笨笨的。”楚昭忍不住笑。他可算体会到了韩起照顾自己时的心情,辣种温柔的,宠溺的,想要照顾恋人的冲动。于是小王爷把韩起拉起来,顺手摸出一块抹布给韩起擦头发。
虽然动作没轻没重的,擦拭头发的布也有股怪味,但韩起完全忽视了这些,他的脸更加的红,越来越红,似乎被这一霎那的氛围所惑,他蠕动了一下嘴唇:“我……你……”
一个炸雷落下,似乎天地都在震动。
楚昭大声问:“你说什么?我听不清楚。”
雷声过后,世界就变得异常安静,韩起的声音也恢复了平静:“没什么。不用擦了,天色还早,我陪你再睡一会儿吧。”说着,韩起便运用内力,一下子就把头发弄干了。
楚昭:……
窗外还是漆黑一片,而且又是刮风又是打雷的,楚昭窝在韩起的怀中,觉得非常的安稳。
第一次出征,楚昭有种首次被家长允许和好友外宿的兴奋感,忍不住用脚在韩起的腿上踢来踢去,就像个小孩子一样。
想起要去泽城接收那只成分复杂的军队,楚昭不由担忧地问道:“阿起,你能带多少兵啊?”
韩起略微调整了一下姿势,漠然道:“多多益善。”
楚昭不安分的脚丫子被韩起的大腿锁住了,可算消停下来。他往上蠕动两下,和韩起脸对脸,道:“这可是韩信那一流的境界啊。”顿了顿,楚昭笑着问:“对了,你们都姓韩,阿起是不是韩信将军的后人。”
黑暗中,韩起的面色蓦然一白,片刻后缓缓开口:“我娘是个军奴,爹不祥,恐怕是犬戎人。”
楚昭没有觉察到韩起那一瞬间的僵硬,雷雨夜有点冷,所以他正在努力把自己团城一团,专心想拱进韩起怀中,无视自己的身形已经拉长到完全不适合做此类有卖萌嫌疑的动作。
“嗯,那也没关系。英雄不问出生。便是韩信,也不是什么贵族子弟,当年还受过□□之辱。起码你从小时候开始就已经很厉害了,都没人敢欺负你。”
这倒是真的,韩起小时候压根就是一个人形兵器,除了杀人什么也不会,比现在给人的感觉要可怕多了。
韩起状似不经意地问道:“犬戎血统也没有关系吗?”
楚昭已经成功找到一个最舒服的睡姿,他抱着韩起的腰蠕动了两下,就和以往做了无数次的一样,一秒钟就感觉到了上下眼皮黏合的力量。
抬起头胡乱的亲了亲韩起的眼睛,小王爷就像一个想要结束话题的混账老公那样敷衍道:“不论是什么血统,你都是我的阿起啊。”
生在新中国,长在红旗下的好宅男压根没有什么民族歧视的念头,嗯,除了日本鬼子和韩国棒子,其余的少数民族只要乖乖的都是好兄弟么么哒。
韩起的脸再一次红了起来,他颤抖着亲了亲楚昭的额头。感觉这段时间压在心中的大石似乎被移开了。
韩起知道铁术话中有许多不实之处,他父亲如果真是犬戎的天王皇太子,当年他家的事情多半是因为在政变中落班,即便是楚悼施行的离间计,犬戎皇族未必没有责任。
虽然那时候他还年幼,但是却记得很多事情,尤其是娘亲常常向自己倾诉心中苦恨,或者是以为自己听不懂吧,自己也的确听不懂,这么些年都只将母亲当年的话当做疯话。
结合铁术转述萨满的话,莫非就是为了看自己能不能成长为真正的神子,所以刻意要自己经历悲惨,以达到绝情绝性的目的。不然按照此人的武功,救自己母子脱离苦海是很容易的事情,当年不肯救也就罢了,为何此时又以恩人的身份回来?
不过此人却有一点没有说错,他韩起的确留着犬戎皇族的血。当然,韩起从未将自己当成犬戎人,他所有美好的记忆都是楚昭给予的,他的一半童年和整个青年时代都是在大楚度过。早就把楚昭的身旁当成自己唯一的归宿。
暗部的探子遍布泽城,韩起不仅知道百里之外正在发生一场屠杀,甚至已经知道喻王最后交代给自家亲信的一番话是什么。
韩起实在很难对铁术口中的国仇家恨产生共鸣,但是楚旭和他身边那些废物,的确是死了才好。正好不用脏了他家殿下的手,韩起表示非常满意。至于喻王,本来就不是一个合格的父亲,算是可有可无,看在楚昭的面子上不去刺杀他,已经算是韩起克制了许多。
小心翼翼地摸了摸楚昭的脸,韩起的目光注视着窗外浓墨一样的黑色雨帘,忍不住露出一个嗜血的笑容。
被歇在窗外屋檐下的小胖见了,忍不住抖了一下,更加努力地缩进檐下的空荡荡的燕子巢穴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