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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季洪正等着心焦,本来还寻思她是不是心软,被王世强说动,放过了眼前的好时机,
如今见她依旧吩咐了下来,知道不论这一回他们商量了些什么,她要把王世强赶出唐坊的事仍然是板上钉钉的不能变。
他连忙应了,道:
“是,大娘子。”
他小心控制着没有幸灾乐祸地看王世强的脸色,待要转身,她又吩咐道,
“且慢,你把这画拿去,请李先生复画几分,张贴到各水门,街口,让坊民们不要认错了。”
说话间,她从廊道上取了没叫小蕊娘收走的楼云的官样画,季洪要上前卷起,她又微摇了头,让季洪细看画你,道:
“大宋三处市舶司提举官的官样画像,宋商人人都有,你以前也应该见过——这是泉州市舶司监官楼云——你认清了,告诉坊里的小子们,谁要胡来得罪了国使,我饶不了他们。”
“是,大娘子。”
季洪拿起衣襟前拴着的圆镜片,凑在凸出的右眼前,仔细去看那画子男子,王世强已经缓缓站起,一言不发地旁观着她的动静,她却侧目打量着季洪,看到了他衣襟边,一块用鲜红细绦带栓着的青竹框玻璃圆镜片。
季洪的凸眼,她在前世里也曾经见过,是山里孩子有时候缺碘的结果。
但自从前世家里能吃上碘盐后,她就很少在附近村里看到了,城市里就更不用说。
至于像季洪这样,生长在海边从不缺盐的人,为什么会有这样影响视力的眼病,她并不知道,但他那块可以调节眼睛视力的水晶镜片,却是季二郎用金刚砂亲自磨出来,送给季洪的。
他模仿的是,她花了一千两砂金从西坊吉住货栈买来的西洋玻璃镜片。
她之所以不惜重金,是因为她在驻马寺那三年,二郎跟着李先生没日没夜在鱼油灯下读书受教,成了个高度近视眼。如此一来,不但急坏了刚收了聪明弟子的李先生,他自个儿还以为得了瞎眼病,离家出走打算自生自灭。
而凹镜和凸镜的物理原理,却是她找回二郎后,向他解释近视眼时,说给他听着。
虽然前世里,她只是初中毕业就不得不在父母的沉默眼光下,跟着老乡缀学到沿海城市打工,她每月惦记的是在制鞋车间流水线前三班颠倒,把做女工赚到的工资攒下来,寄回家里。
但她初中三年学习各科课本,却一直如同雕刻在心上一般无法忘记。
也许在山区学校里的那段时光,虽然看不到沿海城市里的高楼大厦,听不到港口厂区里万吨巨轮的汽笛长鸣,更看不到港口里上百架起重机同时挥动的铁钢巨臂,还有一层接一层几乎堆到了苍蓝色天际线上的海运集装箱……
但那仰起头来,就能在山路中透过密绿树冠看到蓝天的单纯,还在山区学校外十里,春天必定泛洪的溪水奔涌,仍然组成了她简单快乐的童年。
“大娘子?”
她回过神,点了点头,想着那《红袖添香图》上的情形,
“去吧,我听说这位楼大人府中侍候的都是蕃商送给他的各国夷女,你去西坊打点一二,让他们牵线在坊外找三四个美貌的扶桑女子租下来半年,你和她们的父母说,如果她们能用心讨好那位大人,我能保证她们以后都衣食无忧。”
王世强脸色发沉,季江听得她居然说起以前从不理会的西坊皮肉生意,知道她是一定要和楼云交结,无论如何要让他满意。
如果他能办好这件事,说不得以前他的那笔旧帐在她心里也就翻过去了。
“是,大娘子。”
他把事记在了心里,又微一犹豫,“世亮公子在坊外,是请他进季氏货栈里坐着,还是请他亲自来拜见大娘子?”
“让他直接去王氏货栈歇息就行了,我有空会去见他的。”
他一听,就知道这位十七公子和胡、刘、陈家这类可以进季氏货栈,谢国运、王世强、黄七郎这类她亲自在小院里接待的海商要比,王世亮远远还没有入得她的眼。
也许,王世强虽然被她算计得产业尽失,马上就要被赶出唐坊,但王家这两位兄弟谁强谁弱,她心里还是一清二楚。
“你再转告世亮公子,王氏货栈名下那五十七外码头、仓库、商铺一向是两份帐,一份是王纲首挑选的管事们什打理,一份是我唐坊和王家对帐所用,他如果对这些产业的帐目有不明白的地方,尽管去找李先生借帐来看——另外,会算帐的伙计我们唐坊是尽有的,他要是远道而来缺人手,唐坊看在王纲首面上,自然会有求必应。”
“青娘——!”
王世强没料到她是唯恐王世亮不是他的对手,千方百计要为他入驻唐坊铺路,她微笑而对,道:“王纲首事多人忙,管事们难免怠慢了世亮公子,既然他也是四明王氏的人,我怎么能够怠慢?”
季洪自然机灵,知道那些管事都是王世强的心腹,又在唐坊多年经验,要在帐目上糊弄一个走海的生手实在是太过容易,就算胡、刘两家派来了帐房老手,毕竟也不熟悉这些码头帐目,但有了她的帮助,王世亮自然知道应该选择哪些最要紧、最有油水的码头,让他这位庶兄被赶出唐坊的时间再快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