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1 官伎行首(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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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默默算着时辰,调集坊丁封锁中坊大街街口的指令已经传递下去,等她走到这条季氏货栈所在的长街街口上时,全坊都应该知道了。

所以她走进街口,终于停在了季氏货栈门前时,满眼都是冷冷清清。

唐坊正中的中坊大街分隔南、北两坊,沿街都是码头和货站、商铺,此时因为封街的原因,处处关门闭户。

坊中大街北侧,季氏货栈前既看不到汪宝儿那些闹事的南坊坊丁,也没有西坊扶桑人看热闹的场景,季氏货栈的斜对面,拐过一个街口,就是季辰虎名下的南坊大屋。

远远看去,南坊大屋此时也是大门紧闭,只有门前专门请了明州城石匠精雕的两只石狮子静蹲着,还在瞪眼望天。

“大娘子,老婆子来了——!”

汪宝儿的老娘,季辰虎的养母汪婆子抹着一头冷汗,捞着裙子从她身后追了过来,据说一直不灵便的老寒腿抡起来,跑得飞快,嘴里还高声叫着,

“老婆子一听大娘子的传唤,就马上赶过来了——!”

她当然知道这老婆子一直在拖延,躲着不来见她,不仅是想把今天查帐的事含糊过去,也是为了躲避她查问另一件事。

这婆子胆大妄为,居然敢违例偷送坊牌给王世强,让他进坊。

她想必是直到听说她开始调集坊丁,封锁街口,这婆子怕她那宝贝小儿子被捉,才急匆匆地赶了过来。

季青辰没有止步,而是提裙步入了货栈大门。

季氏货栈在唐坊里算是独竖一帜,开坊时就以宋式营造法的样式盖得门庭高大,当门是一道山水黄梨木座雕刻十二折屏风,绕进去后,又见一架六折水墨兰高屏风分了东西两厅,东面是红漆柜台,算帐的公房,供着五路财神爷。

西面是客室,没有铺地席,铺着一块块白兰花的雕花地砖,花叶蔓妙,仿似是五十里之外楼云所在的福建海船上,夕阳透过了舱房门格上的泉州城外盛开的玉兰雕花,斑澜的光线投射而入,在他的房间落了一地支离的花影。

“大人,大人命奴请了相公们到公舱厅去赏画,你自己却又迟了——”

妙音如乐,泉州官伎行首林窃娘窈窕的身影被夕阳投影进了舱门,纤美如花。

“相公”两字虽然在前朝算是大宋政事堂里宰相们的专称,到了如今,却是州府里的官吏们都能被尊称为相公了。

她在门外,并不敢进,看着楼云侧目向她微微一笑,不紧不慢地从书桌边走了出来。

她却不敢失礼,低了头,温婉地向这位恩主敛袖施礼。

“在海上呆久了,也闲惯了——”

楼云笑着绕桌走出,他嘴角噙笑,穿着一身士大夫家常的雪白道袍,趿着便鞋,全无一丝官衙里坐堂的威严,她便放松了一些,含笑抬眼,走近又不失亲昵地嗔道:

“除了相公们催请,还有大人身边的楼大,早在外面等了好一会儿,大人偏又躲懒,倒叫奴家为难。”

她心思通透,只是轻轻扫过了他刚刚随手放下的薄绢,知道他刚才呆在这舱房里应该是独自在赏画,她看到那绢下的画角有台州谢家十三郎谢国运惯用的泥金画印,也就看到了印上的画名。

这画她以往就见过一次,知道是一副夷女画像。

楼云也并不在意她眼角瞟过那画卷。

她身为泉州府的官伎,名在伎籍,平常的生活就是受本府官员征召,在朝廷春秋大典和地方典仪上表演歌舞曲乐,教化百姓。

其次,是在官府迎来送往的公私宴席上侍宴侍乐,以娱耳目。

官伎的生死荣辱,可谓由本府官长一言而决。

而她既然能成为一府官伎之首,除了色艺和交际手腕,当然也需要依附一位泉州府中有权势的官长做靠山。

所以她就算一眼看到了书桌舱壁上薄绢飞起,露出没来得及掩住的半副美人画像,也知道那是陈家二房次子要娶的正经夫人,他这样挂在书桌前实在是轻浮无礼,当然只会当作是没看到。

“大人,因为三天前台风的消息没来按时通传,胡纲首的船上正要处置几名船副,听说要一人二十板子,然后吊在桅杆上吹个三四天呢……”

她并不是敢插嘴公事,而是深知这位楼大人正冷眼旁观着江浙海商们的这场闹剧。

“他们也是太小心了些,本官不是说过不追究了吗?天时有变,人力哪里又能面面俱到?”

他果然笑了起来,在原地伸了个懒腰,不在意地说着,

“况且他们江浙船上的船副,不都是有资历的道士?每年的分红顶得上十个船丁还多,恨不得把他们当祖宗一样奉起来,胡纲首难道还真敢结实给他们二十板子?不过是做过我看罢了,否则叫这些道士背了黑锅,以后在海上谁给他们看指南水罗盘?”

她暗暗啐了一口,楼云嘴上这样宽厚不追究,却也没有差人去让江浙纲首们放人。

江浙船上的指南针都是水罗盘式,是从道士们看风水方位的十二干支罗盘转化而来,所以船上的船副们一大半都是道士,其余的也是还俗的道士。

因为指南水罗盘是极为精细的玩意,遇上暴风雨和阴天看不到星星时,一船人的性命和财货全要靠着道士们看罗盘的本事,所以连船主们待他们都极客气的。

“本官知道,按例,纲首们有权处置船上犯了事的船丁和货主,二十板子也是大宋律例白纸黑字写明白,是他们能处罚的,本官不能插手。至于吊在桅杆上吹海风,本官入乡随俗,这些海上的私刑我难道还能一朝废除?岂不是有纵容海贼之嫌?”

她听他不紧不慢说了这些,自然是等着看那些江浙海商不能自圆其说,然后他再来发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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