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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南县北边的药市,一向是城中一处喧嚣热闹的所在。此刻虽然只是辰时末,四下里人却已然不少,药贩子们忙着摆摊,道路两旁还有十好几个工匠攀在一二丈高的架子上,看情形,似是正在搭雨棚。
这多半是为了给即将到来的药会做准备。毕竟药材最怕的便是沾了水,偏生秋冬天,清南县又容易落雨,药会那日,天南海北的药贩子都会来此处聚集,倘若在那时候下场大雨,不仅扫兴,还有很大可能会淋坏了药材,早作防范,自然十分必要。
曹纪灵冷不丁嚷嚷了那一声,叶连翘赶忙一把拽住了她。
那股子臭烘烘的气味,她也嗅到了。
几个月之前,叶连翘给卫策办的一件案子帮了点小忙,彼时,那杀人的凶犯身上便有一股异味,叶连翘正是捉住了这一点,才判断出了那恶徒的踪迹,使得卫策他们顺利逮到人,免了再受杖责之苦。那事儿给她留下的印象颇深,那种人身上传来的异味,更是牢牢地刻进了她脑子里,是以,方才一闻见这股子味道,她便立刻想了起来,知道身患这种臭汗症的人,常常处于尴尬中,便不好多说,闭紧了嘴扮作不知,只管同曹纪灵闲话。
却不想,那姑娘嘴上从来每个把门儿的,大大咧咧就给嚷嚷了出来。
“你这是干嘛呀!”
她将曹纪灵扯到自己身边,附耳道:“这股子味道,是一种病症,人家生了这毛病,心里已经够不自在的了,你偏生还要大声叫出来,你傻呀?”
曹纪灵骨朵着嘴:“我又不知道那味道是打哪儿来的,还以为是这药市里有什么不干净东西呢,也不是故意的……”
话音刚落,跟在她二人身后的曹师傅便一个爆栗凿在她脑门上。
“连翘丫头没说错,你这孩子,实在太不让人省心了,谁把你养得这样不知深浅?”
曹纪灵挨了打,却是一点不害怕,回身冲曹师傅撇撇嘴,刚想说“还不就是你养出来的嘛”,忽听得头顶上传来一个男人声。
“对不住……”
那声音里,掺杂着一抹讪讪的意味。
三人不约而同地抬了头,就见那木架子上半坐着个一身短打扮的男人,约莫二十来岁,一张脸涨得通红,正冲着他们不好意思地笑。
“你道歉干嘛?”
曹纪灵瞟他一眼,先是莫名其妙,继而恍然大悟:“那味道是打你身上来的?”
叶连翘往她背上狠狠砸了一下,然后便以手扶额。
头疼啊。
曹纪灵这姑娘,单纯没机心,同那满肚子弯弯肠儿的秦氏相比,相处起来自是轻松愉快得多,可是……
这太过于心直口快的娃子,也是真够愁人的……
“疼!”
曹纪灵半点不知错,使劲瞪了叶连翘一眼:“你打我干什么?他没头没脑地赔不是,还不兴我问清楚?”
说话间,那男人已经从架子上跳了下来,却不敢走得太近,只远远地冲他三人点了个头,挠挠自己的后脑勺:“那个……我知道自个儿身上的气味不大好闻,让三位不舒服了,实在抱歉。干活儿干得热了,这才把外衫除了,三位别见怪。”
“嗐,这有啥,谁还没个小毛病啥的?后生小子别往心里去!”
曹师傅赶紧对他摆摆手,笑哈哈地表示这委实不值得道歉。
叶连翘也对他含笑点了点头,那边厢,曹纪灵却是将那人从头到脚打量一番,撇嘴道:“你也太实诚了!我们单闻见了那味道,又不知是从哪里传来的,你何必自己跳出来认?”
“总归是我自己没注意,才让你们觉得不舒坦了。”
那男人瞧着的确老实,憨憨地一笑,一面赶忙将搭在木架子上的外衫往身上套。
“这不算什么,大哥别吃心。”叶连翘对他笑了一下,见他模样,仿佛平日常遇到这种尴尬局面,早已习惯了一般,便道,“大哥别怪我多话,你要是觉得平日里有些不方便的话,倒不如去药铺子里买些六物散,勤洗澡,勤换衣……”
“这个我晓得的。”
男人赶忙点了点头:“那六物散,寻常时我也总用,确实有些效果,只是这段日子家里忙,手头又新添了这个搭雨棚的活儿,便忙不过来,家里的用完了,还没来得及去买。过会子闲了我就往药铺去一趟,多谢姑娘提点。”
叶连翘笑着摇了摇头,身畔曹纪灵便扯了扯她袖子:“连翘,你在松年堂做着美容养颜的买卖,就没想着自己制一种除异味的玩意儿?你做出来的,肯定比外头卖的六物散好得多!”
这一点,叶连翘倒是的确想过,甚至还琢磨着,根据男人和女子的身体状况不同,分别制作一种内服香体的丸药。只是,眼下已入了冬,人身上穿的衣裳多,这臭汗症带来的烦恼也就不那么严重,她考虑,即便要在这上头花功夫,也是等到了春夏时再开始张罗才更合适。
不过嘛,到了那时,她十有八九已经不在松年堂了。
想到这里,她便没同曹纪灵多讲,抿唇道:“你几时将我看得那样能耐?说实话,那六物散已经很好了,我又何必再多此一举地瞎捣腾?”
曹纪灵原本不懂药,不过一时兴起才有此一问,其实压根儿没兴趣,再加上她爹也在她身后斥她“只晓得动嘴,说起来最容易”,她便有些不痛快,再不开腔,只将嘴巴高高翘了起来。
谁想她两个的对话,却一字不漏地落进了对面那男人的耳里。
他朝叶连翘脸上细细打量一番,略经思忖,稍有些踌躇地道:“三位原来是松年堂的吗?那这位姑娘……是不是姓叶?”
叶连翘张了张嘴,身后的曹师傅便赶紧答应:“喙,后生小子眼挺尖啊!没错儿,这就是我们松年堂的叶姑娘,你既听说过她,想来也晓得她有些本领,所以她说的话你得听,知道不?”
“是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