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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到了夜晚,今夜却是连给陈挺送饭的人都没有出现,陈挺丝毫不以为意,只是静静的将所有已经打造完毕的火砖等物一一收拢,用油纸包好,放进木箱中。从角落里找出一盏油灯,几张还算干净的破棉布和一支炭笔,就在这藏兵洞洞口的背风处开始写写画画。
陈挺时而奋笔疾书,时而蹙眉思索,极为投入认真,以至于连陈明遇和阎应元何时来到身边都没有发现。
等到月上枝头,陈挺这才停下笔来,将几张写满了字迹的破棉布有仔细端详了一遍,刚要收好,却发现了站在身后的阎应元和陈明遇。
“将军,你们……!”陈挺吃惊的说不出话来。
阎应元也不说话,而是将他手中的棉布拿过来,接着昏黄的灯光仔细看了一遍,“这是火砖、木铳的制作技艺?”
陈挺点点头,年轻的脸上现出一丝笑容,“小人出身武家,自幼不喜刀枪弓马,却是喜好火器,家父常说我是不务正业。后来入县学,从师于冯厚敦先生门下,更是时常被恩师训诫。幸得典史大人赏识,得知小人有此技艺,因此在家父私下和清军联络被下狱之后,这才将小人具保下来,得以留此残躯以报朝廷!今日里,父亲于城下说降,小人知道两位大人是断断不会轻易就范的,定然是有了应对之策,才会答应父亲提出的条件。父亲虽然走了错路。但毕竟是生身之父,小人无从选择,只能是选择死路。以明心志,我生是大明人,死亦当是大明鬼!”
阎应元的脸颊不自觉的抽搐一下,眼前的这个身穿囚衣的年轻人却让他没来由的心头一酸,他郑重其事的将棉布装进自己的怀中,“你放心,我一定让这些器械用得其所!”
“如此。多谢大人了!”陈挺向阎应元郑重一揖。他转身回到墙角,吃力的捧起一个木箱。“父亲已经造了不少的杀孽,江阴父老因此而对其刻骨仇恨,明日里,小人便带着他老人家一起上路。也算是对死难的百姓有个交代!”
阎应元愣了好一会,目光才从那个木箱上收回来,他很清楚这木箱中装的是些什么,眼前的陈挺早已心生死志,陈明遇将他带到南京来,却是将其原本已经没有希望的人生涂上了最后一层的亮色。
一时之间,阎应元竟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倒是陈挺笑了笑,接着说道:“大人。如果不麻烦的话,可不可以给小人一件干净的衣服,我实在是不愿……!”陈挺低下头去。看着自己身上的那身囚服。
阎应元立刻醒悟过来,点点头,“奉义贤弟,给他换一身新衣服吧,弄点吃喝来,明日里。明日里……!”忽然之间,阎应元觉得胸口像是背什么东西堵住一样。什么话也说不出来,连忙转过身去,唯恐对面的陈挺看到自己眼角突然滑落的水滴。
陈明遇郑重的答应下来,同样也不知道再这样的时候该和陈挺说些什么,“我没有看错你,你和你父亲不是一样的人!”
陈挺躬身施礼,“有大人这句话,小人心愿足矣!”
阎应元和陈明遇慢慢走下城楼,忽然阎应元一转身,不远处藏兵洞前,陈挺弯下腰来,双手在木箱中轻轻摩挲,眼睛中流露出从未见过的轻松愉悦的神情。阎应元的心头猛然一颤,朗声说道:“假若大战之后,还能找到你和你父亲,我会派人将你们送回江阴!”
陈挺一震,慢慢站起身来,向着阎应元和陈明遇的背影躬身一揖。身影在一盏油灯的灯光笼罩下,显得格外的清晰。
走下城楼,四面的坊市静悄悄一片,藏兵洞中的士卒也早已安睡,星月之光洒落一地,说不出的安静祥和,但阎应元的心头却久久不能平静。
“丽亨兄,明日间,咱们便要接百姓入城,此举确是冒险之极,钱公公和段喜年还有留守的一班朝臣尽皆反对,史阁部虽然没有提出异议,但看起来却是甚为担心,咱们须得多做一些准备,以防万一啊!如果因为救援百姓,耽搁到守城的大计,那可是得不偿失啊!”
阎应元神色稍霁,“你所说我也曾考虑过,的确是冒险了一些,但不救不成啊!江阴百姓如果在城下被屠戮,咱们却什么也不做,对于军心将会是极大的影响。南京守城之战,也许会旷日持久,须得这城中的数十万军民万众一心,同仇敌忾才能坚守,如果因为这件事情造成人心浮动,那今后投向鞑子的人或许会越来越多,单凭朝廷和衙门的缉捕和镇压,将会是难以为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