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四)(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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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音已被慕薇跳跃性的聊天方式搞得有点紊乱,心中掂量一番,觉得这桩买卖并不如何吃亏,便点了点头。

慕薇终于又高兴起来,嘻嘻一笑,唤了一声“红烧肉”,那只奇怪品种的宠物便不知从哪个角落“嗷”的一声扑进她怀里,撒娇的蹭了蹭,还不忘瞪了龙音一眼。

画舫晃晃悠悠靠在了岸边。

湖畔杨柳依依,夜风款款。慕薇抱着红烧肉,在星罗棋布的一众小摊里东走西逛,终于在一株老柳树下寻到个脑袋被胡子包围、颇有艺术气质的画师,询问道:“喂,画一幅画多少钱?”

那画师嘴里叼了根狗尾巴草,斜靠在柳树上,抬眼瞧了瞧慕薇,又瞧了瞧慕薇身后的龙音,道:“画的不像不要钱。画的像嘛,就贵一点。”

慕薇兴致极高,道:“你开个价。”

那画师眯起眼睛道:“画一个人你给我五两银子,画两个人我给你五两银子,唔,还赠送一幅宠物图。”

慕薇呆了呆,挠了挠红烧肉的毛,尽量礼貌地向画师道:“请问你有没有吃错药?为何多画一人反倒还要贴钱?”

画师正色道:“一人入画,只是个物件罢了,两人入画,画便有了情绪,属于形而上学的艺术范畴。”

慕薇摇摇头表示没有听懂。画师解释道:“简单点说,我看二位长的风神俊秀,很适合做广告,不如免费为二位作一幅画,希望二位能成为我的作品代言人......”

慕薇了然的“哦”了一声,从腰间解下一枚明珠,在画师眼前晃了晃,道:“我哥哥管的严,不允我参加商业活动。这样,你将我与这位公子画在一起,唔,还得将我画的苗条些,这珠子便归你了。”

画师瞧见珠子,立刻闭了嘴,又低声嘟囔了几句,大意是说搞艺术的也得吃饭嘛,气节什么的并不重要,云云。接着便指挥慕薇与龙音在大柳树下并排坐好,就地铺开一张熟宣,点亮一盏风灯,又道:“坐近点坐近点,离得远了纸上画不下。”

慕薇很自觉的将小板凳向龙音挪了一挪,拉近了两人的距离。画师略一思索,便落笔如风,画了起来。

湖畔夜市正是热闹的时候,来来往往皆是人声,头顶柳枝间传出阵阵蝉鸣。龙音正襟危坐在小板凳上,鼻端缭绕着慕薇发间不知名的淡香。月色婵娟,湖光潋滟,当时只道是寻常。

红烧肉仿佛知道自己将要入画,奋力在慕薇膝头折腾了半天,摆出个美人横卧的姿势。但它长得四肢粗短,长宽高皆是一样,因此无论如何横卧,都只是一个毛球。

画师画了许久,忙的满头大汗,终于完工。慕薇是个急性子,已经憋了许久,此时终于得到解放,雀跃着抢过画师手中的画卷。

越过慕薇的肩膀,就着风灯晕黄的光,龙音瞧见画中的两个人,立刻对这位街头卖艺的画师肃然起敬。所谓后现代解构主义抽象派,约摸也不过如此。他们二人本老老实实坐在柳树下,画中却见一幕远山重重,细雨霏霏,开了半山的扶桑花前,龙音撑着一把十三骨的油纸伞,伞下是一身红衣的慕薇。而美人横卧状的红烧肉,不知所踪。

龙音沉默良久,指着画卷道:“那个,画得不太像啊。她的红烧肉也不见了。”

红烧肉也发现自己并不在画中,暴跳如雷,向画师露出两颗尖牙,以示威胁。画师往后躲了躲,一面注意着红烧肉的动静,一面指了指画中一团花丛,解释道:“喏,它在这花丛里小憩,挡住了,看不见。”

慕薇一直怔怔瞧着这幅画,此刻方回过神来,长长出了一口气,将掌中明珠交与画师,轻笑道:“画的真好,倒不枉了我这颗珠子。”又向龙音道:“这画尚未及落款,总觉得缺了点什么。不若公子给它个圆满?”

龙音点点头,从画师的犀角笔洗中挑了支竹柄的狼毫,在画中空白处落笔道:《龙音慕薇山中寻红烧肉图》。

谁知圆满不是你想满,想满就能满。“图”字最后一笔堪堪写完,一道耀眼白光闪过,龙音手中的画,连同画下的一方木桌,竟被生生劈成了两半。

龙音心知遇上了强敌,四下环顾,只见数十名黑衣人已将老柳树团团围住,为首的一个手中握一柄寒光闪闪的长刀,正是方才毁了龙音手中画卷的罪魁祸首。

游客们纷纷惊恐四散,不远处一个声音喊道:“城管来啦”,只一眨眼的功夫,湖畔小摊便撤的干干净净,只留下一棵大白菜,在原地打着转。大胡子画师也不知何时逃离了现场。

龙音从小跟在稳坐“被暗杀排行榜”第一位的龙哲身边,早已见惯了这种被包围的场面,且一般敢包围龙哲的家伙,最后都付出了惨痛的代价。但考虑到慕薇一个姑娘家,恐怕会受到惊吓,又考虑到慕薇没什么好被包围的,这些黑衣人多半是冲自己而来,因此龙音心中颇有些内疚。

但龙音观察了一番慕薇的神色,发觉她十分之从容淡定,完全不关心他们被包围的事,而是不知从哪里弄来一小瓶浆糊,蹲在地上专心致志地修复破损的画卷。如此泰山崩于四面八方而不动,无论她是缺心眼还是胆子大,都令龙音很是佩服。

接下来便要和黑衣人首领进行沟通,被大规模包围一场,好歹得知道人家是什么目的。龙音不动声色走到慕薇身侧,身姿翩然将她护在身后,方待撂两句狠话,低着头做手工的慕薇却冷冷道:“此番倒是来的快,桃跑老儿总算有些长进。”

《龙音慕薇山中寻红烧肉图》被一分为二,破损的厉害,怕是很难修复如初。慕薇一张俏脸冷冽如霜,黑发如浸墨绢丝,被晚风吹起。她缓缓起身,向一众黑衣人道:“桃跑老儿几次三番坏我好事,半月之内已送出七批杀手共四百三十一人次。我本着良善之心,从未要过你们的性命,可今次......”扬了扬手中残破画卷,咬牙道,“毁我画卷者,虽远必诛。”

红绕肉不知何时跳到了慕薇肩头,发出“咕噜噜”的怒吼声,乍起一身灰扑扑的毛,周身竟也弥漫出杀气,成为一只凶猛的毛球。可它的杀气却及不上慕薇此时之万一。

慕薇扬手祭出兵器,却是一把七弦古琴。

只见她左手执琴,右手在琴弦间寥寥拨动数下,摆出风惊鹤舞之势,竟奏的是龙音先前听过的那只曲子。一袭红衣鼓起了风,飒飒作响,在黑衣白刃之间辗转挪腾,仿若一只嗜血的红蝶。

四海八荒之内,敢用琴做兵器的神仙,少之又少。本是娱乐消遣之物,要用它来杀人,要么是本事大的没边,不怕事,要么是胆子大得没边,不怕死。此时龙音见了慕薇使琴,心中无端生出一种亲切感,或许是同为不怕死人士的惺惺相惜。

黑衣人群起而攻,慕薇手中琴音不断,夭夭袅袅,伤人于无形。只片刻工夫,黑衣人便被收拾的七零八落,纷纷委顿在地。

此刻龙音终于发觉,自己的两样担忧,都着实是多虑了。首先慕薇并没有被吓到,其次这些黑衣人也并不是冲自己而来。本以为是英雄救美人的戏码,那美人却自己动手展开了一场精彩纷呈的自救,并且成功秒杀对手。

龙音作为一个怀才不遇的英雄,心中不禁有些失落,失落之余更多的却是疑惑。

慕薇口中的桃跑,想必便是那个不识数的村长,可他好端端为何要暗杀一个姑娘?慕薇以琴音伤人,仙法精纯深厚,亦绝不是一介普通的花中精灵可为。

慕薇,这个与自己七分相似的神秘姑娘,她,究竟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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