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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蔡嬷嬷脚不点地跟文茜到她屋里去,朦胧越想越觉得委屈,她只不过刚走开一会儿到三姑娘屋里去拿香薷丸的方子想给他们家口里生了溃疡的爷清清火,没想到那婆子就来了。因看见她不在屋里,可能底下的小丫头怠慢了她,就站在地下骂起人来。朦胧从小服侍三爷,如今算来也已经二十岁了,早几年林氏提过想让她做屋里人,可他们家小爷腼腆,以后也就不再提了。那蔡嬷嬷平时就有些个倚老卖老,朦胧见了人不大爱笑,总一脸严肃相,其实心眼儿着实不坏,可那蔡嬷嬷以为朦胧拿大不把她放在眼里,就找了这个由头把朦胧狠狠的骂了一通,什么难听话都骂出来了,把朦胧素来要强的心都辱没了,若她真是那妖精似的人物早挑唆着他们家小爷做了那等事,何苦弄得如今的下场,姨娘不像姨娘,丫鬟不像丫鬟。
朦胧一时想不通,跑到屋里趴在桌子上大哭起来。冰玉想朦胧的遭遇何尝不是她的遭遇,他们家那位小爷马上就要娶亲了,不知道进来的那位待人宽厚吗?若是那尖酸刻薄的,她的日子会好过到哪里去。这么想着冰玉的眼泪也止不住的往下掉,原想劝朦胧,到后来却陪着她一起哭。小丫头们里面有那乖觉的,见朦胧冰玉两个人哭成这样,就上去劝解,不一会儿彩新彩靳姐妹听到这边吵吵闹闹赶了来,姐妹两个深信朦胧冰玉的为人,又知那蔡嬷嬷向来就有点着三不着两,知道今天的事跟朦胧冰玉两个无关,都是那蔡老婆子兴出来的,也帮着一起劝。朦胧冰玉见主子都来劝了,不好再哭哭啼啼强忍着收了泪,挤出笑来,说,都是奴婢的不是,叫三姑娘四姑娘也不得安生。
姚府,蒲苑。
姚子柏正和婧姝下棋,婧姝的棋艺都是爹教的,打从六岁上就会下了,随着年龄的增长棋艺越发高超,连姚子柏跟她下都觉得有点吃力。女儿的确聪明,这等智慧若是放在男人身上,无论致仕还是从商都能做出一番成就。只是女儿家有这等慧根在姚子柏看来有些凶险,太聪明的人往往会被聪明骗,把自己往聪明里埋汰。
“呵呵,我输了。”姚子柏的腿伤已经好的差不多,至少能拄着杖儿下地走路。
婧姝看了眼棋局,笑道:“若不是爹手下留情,在关键时候没有使出惯用的三十六局杀角势,如何会是和棋的局面。”
这盘棋姚子柏输得心服口服,婧姝根本就是胸有成竹,每一步都在她的算计之中。婧姝却不这么认为,她觉得爹今天下棋的时候有点心不在焉。
“爹今儿个是怎么了,有几步明明可以下对的,为何就错了?女儿感觉爹有什么心事?这几天爹和娘还有哥哥都怪怪的,像在酝酿什么事情似的,女儿很想知道家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看着婧姝企盼的眼神,姚子柏怕自己忍不住会告诉女儿真相,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婧姝忙把拄杖拿给爹。
婧姝的婚事办得这么匆忙着实委屈了她,无论姚子柏还是葛氏都有一种像在卖女儿的罪恶感。可是要是让婧姝知道了真相她会是什么反应?这个女儿一向聪明过人,谁知道被她知道真相后会做出什么事情来。可要是把她完全蒙在鼓里,姚子柏心里又无比难受。婧姝见爹沉默着不说话,脸上却是一副愁苦的神色,问道:“家里到底发生什么事了?为什么不能告诉女儿?”
“婧姝……”姚子柏鼓起勇气对女儿说:“我和你娘已经给你拟了一门亲事,你很快就会嫁过去,姑爷的模样和人品爹都可以向你保证,绝对万里挑一。”
尽管葛氏不止一次对婧姝说想给她定一门亲,可是婧姝想不到事情会来的这么快。若不是爹娘舍不得她,恐怕早几年就已经嫁人了。就算这样,当婧姝听说自己的婚事已定,马上就要嫁出去时,还是觉得有些突然。原来这些天家里鬼鬼祟祟却是为了她婚配的事情,婧姝当然不会以为爹和娘还能害她,只是心里仍觉得有点奇怪。为什么弄得神神秘秘,给人一种见不得光的感觉,虽然娘一直说要给她定一门亲,不过要过了年之后才做打算,如今一点幌子都没有带出来亲居然已经定下了,婧姝觉得这里面恐怕有什么蹊跷,只是大家人都瞒得实实的,一点风都不肯漏出来。
“我不是已经说过这辈子不嫁人,留在爹和娘的身边照顾二老吗?就算,就算姑爷能好到天上去,女儿也不想离开爹和娘。”
姚子柏知道婧姝会这么说,呵呵笑了两声,慈爱的抚着女儿的头,说:“怎么又说傻话,你今年都已经十八了,若不是我和你娘舍不得你,你恐怕早就嫁人了,女儿家总有一天是要离开父母的,就算父母再疼你,你再舍不得父母,也没有个不让你嫁人的理。”
父女两正说话,屏门上的小丫鬟进来报告说有官媒来了。姚子柏心想,束家的手脚到快,看来那位小爷对我们家婧姝是真爱。婧姝心里却咯噔了一下,官媒?什么官媒?
婧姝站在二楼窗口正好可以看到大门方向,只见一位穿青纱地柳条纹宽袖长衣,外罩藕荷色缎面褂子的婆子从一顶青尼小轿里下来,边上还有两个不大不小的丫鬟左右搀扶着,婧姝想,这就是官媒了。瞧她打扮举止大方得体,连扶着她的两个丫鬟也穿着不俗,一个穿玉色水波纹广纱,另一个身量稍矮的则是一身银白底竹叶纹窄袖纱衣。爹刚才说把我许配给束府四公子,想必这官媒是束家派来的,瞧这些人的模样还算周正,连服侍的丫鬟都绫罗绸缎的,外面常说束府的银子围起来能绕紫禁城一圈,想来家里是真有钱。只是不知要嫁的那个人究竟怎样?爹说已经见过本人,模样性子都是好的,我是该听爹的吗?想自己的爹总不会骗她,况且爹和娘又不是那等见钱眼开的人,只是自己的婚事怎么来的这么快,这里面是不是有什么缘故?婧姝这么想着,听见绵绵叫她的声音:“姑娘还不快进屋,东边的乌云黑沉沉的,一场雷阵雨马上就要下了。”
婧姝抬头一看发现天空呈现出一种诡异的铅灰色,看来一场瓢泼盆倾的雷雨马上就要来了。
此时官媒正和葛氏坐在中厅说话。
“老生也是受人之托,今儿个是来带个准信的,顺便听听夫人的意思,儿女的婚事自然有父母做主,夫人若应允了老生也好回去交差。”
葛氏见束府派来的官媒说话得体,落落大方,心里已经喜欢了大半,笑道:“儿女都长大了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我们这些做父母也没别的乞求,只想他们成了家之后能安安稳稳过日子,将来如何那还得看他们的缘法。”
“夫人说的正是,老生也是这么想的,既然夫人点头赞成了,老生也算完成了一件任务回去好向那边府里的夫人交代,老生就此告辞。”葛氏一直送官媒到屏门上方才进屋。一进屋就见婧姝虎着脸站在地下等她,葛氏见到女儿笑得有点讪然:“你来了?不是在你爹屋里下棋吗?是你赢还是你爹赢?看你的面色像是输了,待会儿娘去骂爹,他一个做爹的人还欺负女儿不成。”葛氏拉着婧姝的手看着美丽的女儿心里有点失落,她马上就要离开自己了,养了她十八年可真舍不得啊。
“娘,你好狠的心,居然,居然……”婧姝哽咽起来,后面的话再也说不下去,她想埋怨娘,为何这么匆忙把自己嫁出去,可转念一想觉得自己的埋怨毫无道理,她总有一天是要嫁人的,这是早晚的问题。她想数落娘,为何瞒着自己定下亲事,但又觉得没有资格这么做,儿女的婚姻向来都得听父母的,他们是自己的亲生父母,难道还能害自己不成?
“婧姝,娘的乖女儿。”葛氏此时的心情又悲又喜,悲的是女儿马上就要嫁作人妇,从此再也不能日日见到她,喜的是女儿不用去蒙古和亲。母女两个相拥在一起依偎着。
束府,柏园。
自从上次被蔡嬷嬷无辜骂了之后朦胧几乎没有出过门,星远见朦胧懒懒的,时常背着人流泪,趁小丫头们都不在跟前,拉着朦胧的手细瞧着她的脸,笑着柔声道:“还生那蔡婆子的气呢?听说她用拄杖打了你,让我看看打在哪儿了?”
朦胧知道他们家这位爷是个体贴人的,忙笑道:“没有真打,爷不必挂怀,说起来还是朦胧的不是,她老人家原是一片好心,知道爷口里长了溃疡来给爷送秘方的,哪知我正好不在屋里,底下的那几个小丫头又有点不耐烦她的意思,这也就难怪她老人家会生气……”
星远知道朦胧维护蔡嬷嬷不是出于真心,而是不想让他夹在中间难堪,毕竟那蔡婆子再有不是都奶了他十个月,饶是太太见了她也要礼让三分。不过星远已经知道朦胧那天的确挨了蔡婆子的打,一杖下去据说正好打在背上,冰玉每天晚上都会过来给她用跌打油散瘀。见朦胧为了不使他难堪自己受了这等委屈也不肯承认,星远越发恨那爱搅和事的蔡婆子,说话就不带好气:“她是哪门子的嬷嬷,只在我小的时候奶了我一回,就以为自己做了什么天大的事出来,你还从小服侍我一场呢,如今她居然连你也打,可见这是个不开眼的老……”
“爷。”朦胧怕三爷在气头上说出不好的话,忙伸手掩住了他的嘴,急道:“爷别这样,怎么说她也是你的乳母,既然事情已经过去了还提它干什么,到是给了那起子爱钻营的小人有机可乘。”说着,朦胧用眼睛朝大房居住的松园瞄了几下。
星远知道大嫂何敏捷是一个喜欢挑事的,自从蔡嬷嬷在他屋里闹了一回之后她就开始往林氏屋里跑,据说想挤兑掉朦胧。星远自然舍不得朦胧离了他这边,见朦胧不让他说下去就住了口,刚收口就见二姐的丫鬟碧莲站在门口抿着嘴儿笑。星远看到碧莲也笑:“是碧莲啊,怎么不进来坐,外面日头大小心中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