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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大哥这是……立了功回来了?怎的瞧着满面春风?”他不过瞎猜,见高正在宁王面前手脚都带了几分局促之意,“哪里哪里!我就……就砍了个吐蕃高官……”
这就是立功了!
许清嘉都替他高兴:“等我回去了,定然让内子将此事告之嫂夫人。自你走后,嫂夫人好多次都上门向内子哭诉,不怕大哥笑话,内子有次都说,恨不得派个人将你从军中拉回去安慰嫂夫人,再让嫂夫人哭下去,她都要疯了!”
宁王听到此话,目光之中顿时带了笑意。
想来,以那个妇人的性情,忍痛都比看别的妇人哭哭啼啼来的容易吧?!
许清嘉眼风里扫到宁王的微笑,便住了口,不再提胡娇。
高正没想到自他走后,自家娘子竟然伤心至此,他从前在女人堆里打滚胡混,无数次惹的高娘子伤心,自己倒不觉得什么,如今在军中搏命,好几次险象环生,只以为要葬身在吐蕃了,哪知道后来还是活着回来了。听到家中妻房如此记挂着他,说不感动那是假的。
人要鬼门关上走过一遭,必定也有许多不寻常的感悟。他感动之下顿时喃喃:“我以后……再也不纳妾惹她伤心了,以后都好好待她!”
原本只是情有所感而出的一句话,没想到许清嘉立刻抚掌而笑:“这句话我记下了,回头就让内子去告诉嫂夫人!”
把个高正臊的几乎脸都要没地儿藏了。他自诩风流倜傥,却在别人面前讲出这等蠢话来,讲完了虽然惹的许清嘉与宁王都大笑了起来,可是大约是这大半年来掏心窝子的话,难堪完了却又觉得心里舒服不少,脸皮倒厚了起来,还向许清嘉拱手:“那就有劳许贤弟了,请务必一定带到啊!”
许清嘉:“……”
宁王:“……”
回去之后,许清嘉果然将此许转述胡娇,请她捎话给高娘子。
高娘子听到高正这话,顿时又哭了起来,惹的胡娇后悔不及:“早知道姐姐听了这话还要哭,我还不如悄悄儿瞒了下来,何苦讲了来招你哭?”
高娘子边擦泪边横了她一眼:“你那是身在福中不知福!”通判大人多疼老婆,那是大家有目共睹的。
她心里明镜儿似的,自己在高家守了这么多年,总算是熬出头了!
显德二十九年春,宁王接到今上圣旨,召他回京伴驾,将兵权交予军中将领。
宁王一别长安多年,这些年刻意避嫌,其实真论起人脉来也有,只是多年不经营,其实相对来说,他在定边军中反倒如鱼得水,而若是长住京师,反倒举步维艰。
接到圣旨的时候,他与崔泰商议了许久,仍是没有定论。
“会不会……是陛下年纪大了,思念殿下,这才下了这道旨意?”
宁王轻嘲:“本王若是年轻个二十岁,想来父皇定然会牵挂思念本王,可惜一个壮年的儿子……”与一个逐年衰老的父亲,是极难并存的。
“难道是太子那边……”
皇长孙也已经有了,太子地位稳固,京中又无人与太子争权,皇三子如今十三岁,皇四子十二岁,都是未成年的皇子,就算太子与世无争,他身边的人也会自动自发的替他争。
崔泰的这句话倒是提醒了宁王,他面上浮上一个悲凉的笑意:“恐怕是皇后一族日渐势大,父皇逐渐年老,怕自己牵制不住,这才要召我回京牵制一二。”也唯有这般解释,才能明白为何会召他回京长住。
皇家的儿子,说到底都是棋子,端看那高高在上的执棋之人有的是将他们放在哪里了。
早几年宁王回京,就能察觉出帝后之间的紧张关系,表面上看皇后对皇帝十分恭顺,但事实上傅家在朝中举重若轻,等闲朝堂之上都没人能够轻易撼动。
而前朝有国舅,后朝有皇后,就算太子有贤名,但他身子素来不太好,没生下皇长孙之时,今上焦虑太子无后。可是生了皇长孙之后,他就更焦虑了。
若是一朝太子有个三长两短,那么皇长孙就成了傅氏一族的棋子,一个逐渐衰迈的皇帝,一个年幼的皇孙,到时候还不是想怎么折腾都行。
召了宁王进京伴驾,何尝不是在向后族示威。可是同时,今上恐怕还要防着这位成年的儿子,以防他起了什么心思。
崔泰也想到了这一节,顿时沉默了。
大家族里,争权逐利者有之,哪怕踩了兄弟往上爬的也有,可是比之皇家血脉之间的防备与算计,似乎还是差了一点。
他跟着宁王多年,对他的用兵乃至其人都十分敬佩,想到他回京之后过的日子恐怕是走在刀尖上,却还是心惊不已。送别之时,唯有一句话相送:“殿下千万保重!”
宁王此次回京伴驾,恐怕一时半会就不会回到云南了。
未来会如何,就连宁王自己心里也没谱。情况好点,等到太子登基,他就可以请命镇边。情况不好,太子登基他也不能离开长安,万一后族嫌他碍眼,想了法子要除他,恐怕生死决裂是再所难免。
纵如此,他回长安还是要带着武小贝回去的。
武小贝已经九周岁了,也算是个大孩子了,听到宁王进了府,他还十分高兴,一溜烟的就从后院窜到了前厅去,见到许清嘉正陪着宁王喝茶,立刻上前去见礼,“父王这次来能住几日?”这孩子还当宁王跟以前一样,前来许府探望他,看完了就回军营去了。
许清嘉已经转头,不太敢瞧小贝的表情。
宁王时常觉得,将武小贝从许清嘉夫妇身边带走,似乎就跟生生拔断了他的根似的残酷。他还记得前几年带小贝回长安,他哭着喊着要回云南的事情。
“父王要回长安了,以后可能好多年都不回来了。”
说完了这句话,他小心观察小贝的神情。
果然这孩子的表情立刻变了,小眼神里带着担心与委决不下,“那……父王是来看小贝的吗?”
宁王摸摸他的头,心中暗叹一声,这孩子也终于要搅进长安这滩浑水里面去了。
“父王要带小贝回长安。你若是还不想走,那咱们就留几日,父王带你玩够了咱们再启程。”玩够是不可能,不过哄孩子的几日功夫还是有的。
小贝一下泪眼婆娑了,又记着自己是小小男子汉,立刻抬袖擦了下眼睛,垂下脑袋,连声音也低了下去:“父王,我以后……还能见到爹娘跟哥哥妹妹吗?”
自从上一次去过长安回来之后,他就常常在考虑自己会不会回到长安,万一哪天要跟许家人分开该如何?
这个担忧一直埋在他小小的心里,只不过今日宁王讲了出来,将担忧变为现实。他虽然知道这件事情对他来说有多残酷,他一点也不想跟着宁王回到长安,可是心里还是十分明白,就算是自己哭闹也无济于事。
极小的时候,无论是想要什么,哭一哭闹一闹大人们或许会迁就,但是越长大就越知道哭闹是多么幼稚的手段,而且在某些时候全然行不通。
他已经不是小孩子了。
许清嘉觉得心里难受,又想到胡娇若是知道了保准比他更难受。他自己大部分时间都在府衙办差,而胡娇与孩子们相处的时间最长,吃喝拉撒每一样都要操心到,忽然之间就带走一个孩子,还不知怎么伤心呢。
宁王将小贝揽在怀里安慰他:“你许爹爹三年任期一满,也要回京叙职的,要是留在京里做官,小贝就可以常去跟小宝哥哥玩了。”
说起来,许清嘉外放为官也已经十一年了,调回京里做官似乎指日可待。
小贝这才开心了一点,又扳着小胖手算了一下许清嘉回京述职的时间,只觉要等好久好久,扁着嘴抱怨了一句:“到时候我都长大了……”将脑袋埋进宁王怀里,默默伤感。
宁王感觉着怀里的小脑袋抵在自己怀里的热意,粗砺的大掌抚摸着他的小脑袋,与许清嘉相视苦笑。
这一刻,两个人疼小贝的心思倒是难得一致。
既然小贝要跟着宁王回长安,胡娇少不得要为他准备准备。
衣服倒可以少带两件,小贝回京之后就是小郡王了,恐怕到时候衣服都有定例,而宁王府倒不会缺了他的衣服。唯吃的玩的倒可以带一些,总归是稍解他的思乡之情。
她一面准备着一面悄悄伤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