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我带你回家(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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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觉右手已经酸麻地肿了起来,被绑住的手腕,似乎已经不是自己的了一样。

又不知道等了多久,久到了我以为已经被人遗忘在了这个废弃的仓库中。

等到仓库大门再次被打开的时候,也许已经是第二天的傍晚了。

藤原佐惠子穿着一身裁剪合体的玫瑰色缎面旗袍,外面罩着一件米色的羊毛大衣,皮鞋踏在地上的声音,在这空旷的仓库里显得格外刺耳。

我逆光看着她一步一步走进,好不容易适应了光线,看到她竟然不顾地上的泥灰,蹲身在了我的面前。

“律君他告诉我,说他心里爱着的人是我。”她嗤笑看着我。“可是,我不相信。”

藤原佐惠子用左手钳着我的下巴,迫我抬起头看向她,“他心里爱着谁?你知道吗?”

“我怎么会知道?他不是你的丈夫吗?”我瞥了她一眼,视线又转向别处。

“可是,我也不知道。”她松开了我,站起身来,“所以,我很想知道,他心里,到底是爱的谁。”说完,她大笑起来。笑着,她穿着皮鞋的脚,还狠狠朝着我的肚子踢了一脚。

“疯子。”我痛的浑身都沁出了冷汗,感觉小腹像是被钝刀翻搅一样。

“疯子?”听到我的诅骂,她并没有生气,而是停止了笑声,“对,你说得很对。我就是个疯子。已经疯了很久了!”

藤原佐惠子失神地看着某个地方,嘴里低声说道:“一开始,我也不喜欢他。我藤原氏是大和最高贵的姓氏之一,他不过是一个入赘的家伙,凭什么对我冷冷淡淡的?”

“他时不时拿出怀里的相片看着,有时候,一看就是一整晚。”

“那时候,我并不知道,相片上的是什么人。我以为,是他的家人。以为他是想念在满洲国的家人了。”

“我趁着他睡着以后,偷偷地翻出他口袋里的相片。”

“可是,我看到的,是一个很年轻,很漂亮的女孩子。这个女孩子的美,相对于我自己来说,并没有丝毫的逊色。”

“我相信,如果是他的姐妹,那么,他不会用那么迷恋的眼神,去看着那张相片。而且,一看就看那么久。”

藤原佐惠子再次靠近了我,突然,她从袖口抽出了一把很薄的匕首。

森冷的冷光映射在我的脸上,我被眼前她近乎疯狂的行为吓得连连向后挪移。

“你说,如果,我把你的脸划烂,他看到那种血肉模糊的样子,会不会觉得恶心,然后再也不会喜欢你,心中想着你了?”

毕竟我手脚都被牢牢绑住了,即便是再怎么想逃,也敌不过她的步伐。藤原佐惠子一边说这话,一边用匕首在我脸上轻轻地比划着。

冰冷的刀刃,在我的皮肤上拂过,让我觉得脸上的毛孔都竖了起来。

‘嘭’地一声,仓库的大门被强行撞击开。

藤原佐惠子手中一顿,收起了匕首。缓缓站起来,转过身去看向门口。

“你到底要做什么?放了她!”布日固德站在仓库门口,愤怒地看着藤原佐惠子。

“律君,生气了吗?”藤原佐惠子微笑看着布日固德,“律君,您很慢呢,我已经等您很久了。”

布日固德看了地上的我一眼,视线又转向了藤原佐惠子,厉声道:“我再说一遍,放了她。”

她亦是侧过头来,用眼角瞥了我一眼,“如果,我不打算听您的命令呢?”

“那你就永远不要想再见到我!我也永远不会原谅你!”布日固德留下这么一句话,让整个仓库里的气氛一时间降到了冰点。

“我以为,您会杀了我。”藤原佐惠子的语气中,带着凄凉的平静。

布日固德没有说话,他只是紧张地看着我。眼神中,那种深深的担忧和炙热的情感,让我无法适从。

“今天,您是带不走她的。”不仅是我,藤原佐惠子也看到了布日固德脸上的表情。她索性一口气把话说了个全:“赵正南的意思,我想,您这段时间也应该能彻底明白了吧。他是不会和我们大日本帝国合作的。小仓君已经传达了司令部的命令,后天是最后的期限,但现在开来,他是绝对不会把路给让出来的。所以,我们只要‘请’赵夫人来此‘做客’,一直等到他们将路让开为止。”

我虽然不明白他们究竟要做什么,但是却听懂了,他们是需要用我来威胁赵正南做一些事情。

“那批药品,我会想办法的,不需要你们这么做。”布日固德怒吼着藤原佐惠子。

藤原佐惠子抿嘴笑了起来,“想办法?您已经‘想’了很久了。那边急需要这批货,您必须马上启运过去!”

布日固德低头蹙眉不语。他此刻应该在想着什么,也许是那批药品的事情吧。

“你先放了她,我会给你们一个交代的。”想了很久,布日固德还是对着藤原佐惠子表了态。从他沉重地语气听出,显然这件事并没有他说的那么容易。

“不,我不会让您去冒险的。”她猛地转到了我的身后,用胳膊钳着我的脖子,匕首瞬间架在了我颈上的动脉上。

“把刀放下,你敢伤她试试。”他微眯起眼睛,我知道,那是布日固德即将暴怒的前兆。他甚至已经掏出了枪,上膛后对准了藤原佐惠子。“看看是你的刀快,还是我的枪快。”

藤原佐惠子的唇角勾起了一丝微笑,她的手微动的同时,我耳边便听到了‘嘭’‘噗’声音。

本抵在我颈动脉上的匕首掉在了地上。

布日固德的枪口冒着一丝青烟。

藤原佐惠子钳制着我的手松开了。

我回头看了一眼,藤原佐惠子右肩上还不停地涌着血,瞬间已经印透了里面的衣服,米白色的外衣上也染红了一大片。

扯住我的手,刚刚是捂在右肩的伤口上的。而她为了不让我逃脱,硬是用了还能动弹的左手死死将我抓牢。

该死的绳索将我双腿绑得紧紧的,我丝毫没有机会能逃出她的手心,哪怕是在她受了重伤的情况下,我也只能待在原地。

布日固德见她失了手中的匕首,立刻瞅准了时机,大步冲了过来。

可是我们都没有想到,藤原佐惠子的手中,还有一把枪。而布日固德却没有防备她再次出手。

就在他冲过来的那刻,藤原佐惠子已经硬撑着将手里的枪上了膛。她黝黑的枪口,对准了我。冷冷地看着布日固德,准备扣下指间的扳机。

“不……”

‘嘭’……

枪声还是响了。

一秒、两秒、三秒……我的心,跳得很快……

疼,很疼……

却……不是被枪所击中的疼……

而是……布日固德重重地压在了我的身上。

身上紧束缚着我的绳索被割断开,我扭动着,好不容易才将手伸了出来。想去试着推开他一些,但是,双手触及的,却是一片湿热。指缝间,流淌着的,是从他胸口扩晕开的鲜血……

他用双臂撑起一些空间,对我凄然而笑,“小福晋,吓坏了吧?”

我愣愣地看着他,颤抖着用手去触摸他的脸。他的笑,就像是随时会消失的模样,我像确定,他是不是真的在我面前。

可是我手上的血,沾到了他的脸颊上。我忙用袖子去擦他的脸,“你受伤了,疼吗?”

他应该是很疼很疼的,额头上的冷汗已经顺着脸颊流到了耳际。可是他却笑着对我说:“不疼。”

我双手扶着他的肩膀,将他轻轻翻了个身过来,用手臂揽着他,让他靠在我的怀里。“你不会有事的,是吗?告诉我,你会活下来的,是吗?”

我不知道为什么要问他这些,很清楚,他挨的这一枪,应该撑不了多久了。但是,我像是要欺骗自己一样,希望他能告诉我,他不会有事,他会挺过去的。

奇迹,终究只是奇迹,它不可能随时随地都能给你带来幸运。我的好运气,也没能在此刻得到幸免。

布日固德缓缓对我摇了摇头,他此时比刚刚更加虚弱了,“我的小福晋……”他用了很大的力气来说出这句话,“这辈子……我最大的……遗憾,就是……不能……陪着你,陪你白头到老……”

“别说了,不要说话了……”我用衣服捂住他后背的伤口,希望血能流得慢一些,再慢一些……但是,从之间渗出的血,已经将我垫在他伤口的衣服都印透了。

“让我……说完……”他打断了我,用力捏紧了我的胳膊。

“我爱你,这一辈子……就爱了你……一个人。”抽着冷气,他的嘴唇颤抖着。眼神有些涣散,直愣愣地看着上面,眸中一丝神采都没有了。

可是他紧握着我的手,却是那么有力,像是要捏碎我的骨头一样用力。“玉蓉,我们……下辈子……再……做……夫妻,好吗……”

问完这句话,他撑着用最后的力气说:“再也……不……分……”

“再也不分开了。我们下辈子再做夫妻,就你和我,再也不分开了。”他没有说完,我连忙接了下去。

布日固德听到我的话后,笑了起来,缓缓闭上了眼睛。

我紧紧地抱着他,看着他脸上的笑。我想用力来记住,记住他对我的笑,他对我的好,他对我的爱……

藤原佐惠子挨了布日固德一枪后,已经是重伤强撑着,在开出了最后一枪后,她手中的枪抖落在地。

跌坐在地上,她失神地看着我,看着布日固德,又不敢相信地看了看自己的左手。

外面汽车的声音渐进,可是我们三人,都没有动,就这么维持着各自的姿态。

赵正南率先进来,他看到我后,神色明显一松。紧接着,他看到了我怀里抱着的布日固德,还有在一旁发愣的藤原佐惠子。

掏出枪袋里的手枪,赵正南毫不犹豫地朝着藤原佐惠子开了一枪。那子弹从她的额间穿过后脑,她直直地倒向了后面,再也没有了气息。

“拖出去。”冷冷的命令从赵正南口中而出,而我,也像是得到了解放一样,终于不用再看那个日本女人了。

赵正南想从布日固德手中拉开我的手臂。可是布日固德的手,却是死死捏紧了我的手腕,怎么都拔不开。

“别伤了他。”我轻声喝道。

赵正南一顿,停了手下的蛮力,就这么看着我。

轻柔地拨开他的手指,我低头对着布日固德说:“卿云,走,我带你回家……”

意外地,他的手,竟慢慢松开。只是被他紧捏着的地方,已经一片青紫了。

赵正南看着我手腕处的伤痕,对着布日固德的眼神变得有些森寒。

我没有心情想着他此刻在想着什么,我想的,是该带布日固德回家了。是的,回家,回只属于我和他的家。我想,在战乱结束后,不管用什么办法,也要带着他回到京城,回到我们相识、相遇、相知、相爱的地方。

这次,赵正南没有阻止我。他让人进来将布日固德抬了出去。

他是不会和一个逝去的人计较的,哪怕现在,我心里还想念着那个人。

因为赵正南知道,我的心,始终是属于他的。现在我的情绪非常低迷,他也就不会和我计较这些。

而布日固德,也是因为我,才……

像是一切都化成了尘微,随着一阵风吹过,了无痕迹了。

又像是一束光,照入了黑亮的深井之中,待到井内的生物适应了周围的色彩,那光,又消失得无影无踪,就好像从来没有来到过。

每个人的初恋,大都十分美好而又干净的。

但是,跨过了初恋,爱情,就生出了很多姿态。

有人变得风流,见一个爱一个;有人变得冷漠,再不会拿出真心爱第二个人。

但不是每个人,都适合和你白头到老的。

有的人,是拿来成长的;有的人,是拿来一起生活的;有的人,是拿来一辈子怀念的。

这就是,与人生所交织相连的爱情。

做为我的初恋,做为我的第一个男人,我想,他在我心目中的地位,是没有谁能替代的了的。

但是,做为和我过一辈子,做为和我相濡以沫共伴一生的人,赵正南却是我的最终选择。

我爱他们,可是,那是两种完全不同的感情。这两种感情,是不能拿来一起比较的。因为他们之间的任何比较,都是对另一种感情的亵渎。

根据布日固德所提供的线索,赵正南顺藤摸瓜,找到了布日固德藏匿了那大批药品的仓库。顺利将它们截获,并当场击毙了小仓隼人等日本特务。

战争,进入了相持阶段,各种物质和食物都出现了短缺。

随着战局的扩大,战线的延长和长期战争的消耗,日军的财力、物力、兵力严重不足,已无力再发动大规模的战略进攻。

敌后游击战争的发展和抗日根据地的扩大,使日军在其占领区内只能控制主要交通线和一些大城市。

在这个时候,日本的侵华方针也有了重大的变化。逐渐将其主要兵力用于打击在敌后战场的盟军,而对国军,则采取以政治诱降为主的方针,敌后战场逐渐成为抗日战争的主要战常

国军里的要员,持着各式各样的态度。但是,主要的目的,也大都是一致的。那就是借用日本人的手,来‘消耗’‘盟军’。

赵正南虽然不为日本人所诱,却对上面的政策亦是无可奈何。庞大的军队,需要大量的补给。而得罪上方,则是会将自己置于死地。即便是他有心赴前线去杀敌,却也是无法供应这千万张嘴的温饱和武器弹药的消耗。

日本为了摧毁美国在中国的空军基地,阻止美军对日本本土的轰炸,日本发动了豫湘桂战役,企图打通平汉、粤汉、湘桂铁路,掌握一条陆上交通线。

这是中日战争以来规模最大的一次进攻战。日军在三十二年(1943年)四、五月间先后攻陷郑州、洛阳等地。日军攻占洛阳的同一天,日本中国派遣军总司令官畑俊六将设在南京的前进指挥所推进到汉口,开始了战役主要阶段的湘桂作战。

国军一方面因为长期的‘消极抗日、积极反共’,另一方面精锐部队被史迪威调往西南战场,加之腐败成风、军人素质低下,导致豫湘桂会战的大溃败。

欲磨其刃手斩倭寇,却无奈上峰力阻,命之不与敌正面交锋。赵正南在苦闷与失望中日渐消沉,我在一旁看着,心中也是无可奈何。

日军六月攻陷长沙。六月二十六日,日军占领衡阳机场,并包围衡阳。国府调集各路援军增援,但未能突入包围圈。

四万守军在孤立无援的情况下,反复同日军展开了激烈的争夺战,使日军受到重大伤亡,终因敌我力量悬殊和守军兵疲粮缺,阵地被日军突破,八月八日放弃衡阳。

在短短的八个月中,国民党军在豫湘桂战场上损兵六七十万人。丧失国土二十余万平方千米 ,丢掉城市一百四十六座,失去空军基地七个、飞机场三十六个。

战役爆发后,国军大部畏敌如虎,一触即溃,逃至豫西伏牛山区,杀人放火,抢劫民财。甚至围击部队,枪杀官兵。豫西民众在求生不得的情况下,纷纷揭竿而起,围攻国军部队,收缴其枪支弹药。腐败透顶的国军整团整营被缴械,也有不少国军官兵乘机持收集的武器变卖给民众。

一时间,听到的,不仅是各地传来节节败退的消息。还有豫西民众在不到一个月的短短时间内,收缴国民党军队枪支达十万余支,组成了一支支抗日自卫武装的消息。

一九四四年夏,豫南久旱无雨,河流干枯,田园龟裂。群众到处寻找水源,挖据地井,仍不能栽上秧苗。可是很多国军部队却是抓丁拉夫、摊派钱粮,敲诈勒索,逼得豫南、鄂北人民喘不过气来。

官逼民反,豫南生民变。七月底豫南数万民众不约而同,群起反抗组织起了豫南农民救国军,他们以‘反对军队勒索壮丁,反对不抗日的军队’为号召,活动于四望店、吴家大店、汪溪店、天河口、应家店一带,开展抗日救国、保境安民的斗争。

民心生变,抗日消极,战场失利……各种不利的消息,就如同雪花一样,扑面而来。让赵正南变得越来越烦躁,越来越消沉。

三十四年(1945年)三月,日军为解除中国空军及豫西部队对平汉路南段的威胁,集中五个师团、三个旅团的兵力,分三路向豫西和鄂北进攻。

为了粉碎日军企图,军事委员会以第五战区主力部队在南阳地区,以第一战区部队于南召、李清店一线阻击日军,并以豫西和陕南各基地的空军轰炸日军后方交通线。

赵正南部奉命于老河口东北地区袭扰日军,使得主力能够尽快转移至谷城附近。老河口失陷,赵正南的一个师被围困其中。

双方实力对比实在悬殊很大,国军方面物质匮乏严重,实在难以与日本相比。国军兵工厂最多每月也就能生产步枪子弹一千五百万发左右,平均下来的话,一个士兵只得分到四发子弹。医药也是同样的缺乏,许多士兵在战场上得不到及时的救护,死伤率居高不下。士兵没有牙刷、肥皂、毛巾、手纸、鞋袜……草鞋甚至要靠士兵自己来编织。一套衣服,要穿上三四年。部队里,一半的军服,是要靠上官自己想办法来解决。在这很长的一段时间内,士兵甚至没有衣服可以替换。吃饭也只将将能吃够,不能吃饱,而且营养不良。衣衫褴褛、赤足草鞋,已成为了国军士兵的标准装束。

而日军在战斗中,活力仍然是占了相当大的优势。双方的活力之差,简直无法形容。日军的炮兵,约为国军的三倍。日军一个师团,附以特种兵和后续部队,可能多达两万五千多人。而每个师团并军属部队,经师团拆分,多可至四千人左右。而国军编制的每个师,不过也就是一万人。但缺员一师,不过六七千赤足孱弱的士兵。

主力被撤走,留下的这个师几乎是孤立无援。

日军方面有轻重机枪和野炮,任何国军的士兵想要通过开阔地一两里的地方接近日军,总是会被敌人的活力所击倒。所以,这样的火力,我们根本就无法压制。

很不幸,我便跟在这个师里。通过密电台,我和赵正南联系上了。而赵正南却对此束手无策,因为我和他都很清楚,不能再派人前来救援,已将陷入绝境后的最后一丝希望被摧毁了。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我扔下了耳麦,颓废地揉乱了额前的头发。

“长官,联络上了吗?上官那边怎么说?”盼着我联络完后,一旁的人都围了过来,关切地看着我。

可是,我却不知道怎么张得开口。

“联络上了,可是……上方还要具体商议。我们……再等等吧……”我能说的,也就这么多了。

站起身来,我绕开众人,想要到帐篷外去缓缓。说不定在什么时候,也许连这最后的蓝天白云都看不到了呢。

‘滴滴……滴……滴滴……滴……’

“长官,有新的信号……”听到有新的动静,我立刻冲了进去,拿起了耳麦戴上。

当我确定了这电波声的内容后,放下手中的笔和耳麦,大声告诉着周围的人:“空军的四个大队及中美混合团,将从空中支援我们……”

片刻的功夫,帐篷内已是欢声一片。

但我心里却依旧还是放不下心来。

日军均采取东、南、北三个方向向老河口进行合击。其中以东路为主力,南路为策应战场,北路则牵制佯攻。

而国军方面则是实施后退决战,以消耗日军的有生力量,集中嫡系主力在东路战场决战,形成围歼之势,同时反击北路之敌,并与敌展开南路战场的反复争夺。

日军的骑兵第四旅团虽于三月二十七日攻占老河口机场,但早在三月二十五日,我方空军,已将停放机场等待修理的几架轰炸机及战斗机焚毁后,空军大队全部撤离老河口。

大队部及两个中队,均于月底转驻陕西安康,与原在该基地的另外中队会合。

而姗姗来迟的日军,仅是得到了被破坏的机体九架、发动机六台、螺旋桨六架、获得汽油四百九十桶(每桶一百八十升)而已。

四月八日,最终在日军的接应师团加强攻势下,老河口失陷,守军一个师主力及另一个师、一个团主力等部奉命撤退。

此次会战,日军虽然达到控制老河口空军基地之目的,但伤亡很大,国军主力却大致完整。

而日军攻占老河口基地,虽然使其豫鄂方面受我空中威胁大减,但由于国军一个师在老河口失陷前向西突围,并将机场设施加以彻底破坏。使得基地遭破坏后价值大减,日军等于是毫无所获。

与赵正南的再次相见,是在湘西的战场上。

他右肩负伤,正在营帐中包扎着。见我进来后,他对我略点了点头,示意我先找个地方坐下。

我忍着心中的酸痛,静静地看着军医给他消毒清理伤口。想要去帮帮忙,但发现自己却是一身的尘灰和泥泞。

包扎完伤口,赵正南倚靠在椅背上,脸上很是苍白,神情也很是疲惫。他似乎多日未曾刮过胡子了,脸上乱糟糟的,头发也蓬乱起来。

我取了口袋中的梳子为他整理了一番,又起身去拿了盆子,给他打了一盆冷水回来,“擦把脸吧,又是血又是泥的。怪吓人的。”

他笑看着我,左手接过我递给他的湿毛巾,在脸上胡乱擦了擦。我将毛巾放在水里投了几遍,又递给他。“怎么受伤了?你都多大年纪了,还这么不顾一切地往前冲?”

赵正南疲惫地笑笑,缓声问我:“怎么?吓到你了?”

“你啊。”我无奈地叹了口气。“这么多年,早就习惯了。你看看,你自己身上多少的伤口?大的,小的,哪一样不是跟个肉蜈蚣似的,丑了吧唧的?我还能被你吓着?”

“日军攻占了狮子山,把炮兵都转向芙蓉山进攻。你都不知道,数钱枚的炸弹,就跟废铜烂铁似的,不要钱地往这边扔。芙蓉山这边的工事也被他们摧毁了大半。而且,他们还在雷区开辟出一条道来。”

“他们的一个大队兵力,全部都冲向芙蓉山的碉堡,咱们这边也不能都是吃干饭的不是?双方就展开白刃战,反复冲杀十多次,嘿嘿,拿小鬼子最终也没能成功。”说着,他竟然忍着痛,哈哈大笑了起来。

“好了好了,别一会儿又扯到伤口了。好容易包扎好的,也不想想,现在药这么缺……”虽然嘴里念叨着轻松,但是从他的嘴里可以听出,那一场白刃战,是绝对血腥而又残酷的。

我虽然没有亲眼经历过那么样的近身肉搏战,但是,从前线上撤下来的伤兵,我却是没有少见过的。缺胳膊断腿的,肠穿肚烂的,还有一些是被整个削掉了半个身子或者脑袋的尸体。

一开始的时候,我真真觉得,自己真的是在炼狱里头。不,那比炼狱里的各种刑法都要恶心上很多。铁锈腥臭的血味四处弥漫,哀号声、惨叫声充斥耳间。硝烟的硫磺味还没有散去,似乎连地上被炮弹炸成的坑洞里,都还有不少士兵们的残肢碎肉……

可,这就是战场,是你死我活的地方。不争,便只有死。即便知道可能会死,所有的人也都会想要拼一把。他们的家人,他们的土地,不能受到日本人的侵犯,所以,年轻的士兵们丝毫未被周围的情形所影响到。在他们的脸上,我看到的,更多是坚毅的力量和决战的信心。

他们自发地围在一起,高声唱着振奋人心的曲调。虽然并不那么好听,但是,我却能感受到,他们虽然很是疲困,但却不能阻止他们热烈的爱着自己的亲人们和自己的国土,想要守护着他们的决心。

又一轮的战事即将开始了,赵正南从腰间取下一把手枪交给我。因为他要率部亲上前线了。所以,他告诉我,如果遇到什么危险……那么,九颗子弹,留给敌人。最后一颗,留给自己。

我极力克制住自己的颤抖,双手接过他递给我的手枪,慎之又重地将枪贴身收好。

点头答应他:“我知道,我知道。你……要好好的,要好好的……”我没有哭,我强忍着不让自己的眼泪掉下来。最后的一战就在此了,成败就此一举。所以战前,我是怎么都不会掉眼泪的,那不吉利。是的,不能。

他大步转身出门,在门口顿了顿,又转过身来,将我紧紧抱在怀里。“小蓉,我爱你。你也一样,要好好照顾自己……”后面的话,他没有说出来。只是放开我,转过身,毫不犹豫地大步离开。就像是以前的每一次一样。

我看着他渐渐远去的背影,不由将手贴在了置放手枪的位置。

国军方面,现在以团为单位,轮番进攻重广支队。重广支队长带领部队拼死向后突围,试图和日军师团主力会合。可惜此时的日军师团并不顾同胞死后,不但没有前进和重广支队靠拢,反而加速后撤。

赵正南已经一天多没有消息了。从前方传来的战报中听闻,芷江方面,出动了战斗机,对被包围的日军进攻轰炸,同时国军各部对日军发动猛攻。

重广支队全面溃散,各部分头逃窜。余下的被中美空军打的没地方逃,只得跪在地上向机翼上有青天白日徽章的挥动白旗以求保命。

最终重广支队全军覆没,只有少量残兵和日军师团回合。

六月一日,日军师团余部全线后撤。

至此,日军各部全线退回湘西会战之前地域,长达五十五个昼夜的湘西会战到此结束。

日军伤亡两万七千人余人,其中死亡近一万两千人,还有大约一千多人被国军围困后失望自杀。日军被全歼一个旅团还有四个联队,一个师团被重创。国军缴获迫击炮四十三门,榴弹炮十三门,山炮五门,重机枪四十八挺,轻机枪二百四十挺,掷弹筒二百六十个,步枪无数,还得到了日军洋马一千六七百匹。

如此大快人心的胜利,在多日的阴霾后,像是天空中的一道光束,瞬间将大地照亮一般。震耳欲聋的欢呼声响彻山谷,平原,大地……

湘西的地形对我军是十分有利的,而对日军来说,则是大大的不利了。雪峰山、武陵山南北纵列,山脉相连,高峻陡峭,难以逾越,‘愈向西进,山势愈险愈高,正是孙武所说的死地’,资、沅、澧诸水交错东流,水深谷险,道路狭窄,汽车牵引的重炮不易运转,只能以轻武器从平川往高处仰攻。

我方守军居高临下,从山麓到山顶利用险峻地形,构筑层层阵地。山下又是水田,日军很少有可利用的地形,只能沿公路大道徐徐前进,公路两侧有我方伏兵层层阻击,给他们以重创。如此情形下,日军如何呢不败?

湘西作战结束后,赵正南部已是无法避免地损兵折将不少,几乎一半的战斗力都没有了。

但中日之间的战争,却还是没有结束的。很多的地方,依旧是被日本人所控制的。赵正南欲请战,但上方以弹药不足,人员伤亡严重为由,多次拒绝了他的请战。

德国法西斯投降后,日本现在就更加孤立了。

跃跃欲试的赵正南最终没能带上大部队前往东北。他只是联络上了东北的抗日联军,想要出一份自己的力量。得到邀请后的赵正南,只带上了自己小部分的嫡系,毅然决然地奔赴了东北。

东北,那个另我心中感概万千的地方。那方我二十多年未曾再踏上的土地。就要再次跟着赵正南来到这片我既熟悉,又格外陌生的地方,心里的情绪变得异常矛盾。从九一八后,东三省落入了日本人的手里,再到满洲国的成立,遗老遗阁们跟着溥仪都到了长春……

二阿哥和二格格,也都跟着搬了过来。很多年没有见到他们了。虽然他们可能是这个世界上,还和我有些血脉联系的人。但是,我却是和他们,并没有什么过多的感情了。

所以,当赵正南问我,想不想试着联络上他们的时候,我毫不犹豫地拒绝了。当年的很多事情,也许他们已经忘了,可是,我却怎么都无法忘记的。

八月八日,苏联正式对日宣战,并派出远东军进入东北战场。在苏联整训的东北教导旅空降人员和在东北各地坚持游击战争的部队,以及执行侦察任务的部队、抗联地下工作干部组织的军队,积极配合苏军作战,打击日军。

幸而,我在这里,竟然碰上了多年未能联系上了刘惠芝先生。再见到她的时候,我甚至都不敢上前相认。她老了很多,头发已经花白的不成样子了。但是,人却是很精神,尤其是那双眼睛,格外有神。

拉着我的双手,她几乎激动地想要哭出来。

我颤抖着双手,紧紧拥抱着她,“多年未见,您……还好吗?”

“好,一切都好……你呢?”她抹了把眼泪,微退半步,细打量着我。

看了看后,她才激动地说:“嗯,还不错,还不错……一点儿都没变样。”

“哪里没有变,您看看,我都四十多快五十的人了。先生都和我那么多年没有见,怎么会没有点儿变化?”我心里喜悦,连带着整个人都觉得畅快许多。

赵正南心里的想法,我是知道的。跟日本人较量了这么多年,他唯一的想法,就是把所有日本鬼子都从中国的土地上赶出去。所以在他请战被拒十多次的时候,我心里早就有了跟着他一起离开的准备。

只不过在此,能见到多年未能联系上的这么些个‘老人儿’还有一批鲜活的新鲜面孔,我心里的惊喜,却是很大很大的。

我被安排着,还是从事电台的情报工作。而赵正南的加入,也使得抗日联军得了意外的惊喜。他多年的对日经验和作战手段,得到了很高的赏识,很快便组织了自己的部队,加入联合抗日的队伍中去了。

去了番号,去了将军的头衔,赵正南却是一丝一毫都没有后悔过。他对我说:“小蓉,现在形势一片大好。很快日本人就要被咱们赶出去了,等把小鬼子赶出去后,咱们就找个山清水秀的地方,什么都不想,什么都不操心,就这么安安静静地过上下半辈子。你说,好吗?”

一豆油灯轻晃,一室静逸散开。他慢慢地描述着,而我闭上眼睛靠在他的怀中,跟着他去想象着。

“好,到时候啊,在屋前再种上一棵金桂花。到了秋天的时候,满院子的花香……”

赵正南微笑着,轻抚着我的肩膀,“嗯,听你的,再种上一棵桂花,到时候,吃你亲手做的桂花糕,喝你亲手泡的桂花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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