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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飞快地抓住缰绳,似是落水的人偶然拽住一根浮草,将它紧紧攒在手心里,不曾放开。大宛驹连带着他一起飞奔,他被大宛驹拖出一大截,顺势带进了荆棘丛中。尖锐的荆棘刺扎进皮肉里,纵然痛到钻心刺骨,他也依然不肯放开缰绳。
海弦一个劲儿喊:“你快放开缰绳!你不要命了!”她企图掰开他的手,奈何他紧紧拽着,指关节处因用尽全力而转成白色。她伸手去抽他腰上的剑,本想将缰绳斩断,好让他脱身。剑未出鞘,他已经腾出一只手将其按回去,说道:“它若不停下,你早晚会被摔死的,快放开我!”
“你放开才是!”她不听劝,试图强行拔剑。
他索性将腰上的剑绳一扯,连同剑一起扔在一边。荆棘深深刺进皮肉里,他只是皱眉,却始终不肯放手。直到地上划出一道淡淡的血痕,大宛驹才豁然停住。
他已经精疲力竭,猛地松了缰绳,被重重甩向一块大石,亏得快速闪开,才未撞上去。海弦也被甩下马,滚了一圈,落到甫翟身边。
大宛驹跺了跺前蹄,忽地狂奔而去。
不待她相问,甫翟已经支着身子起来,继而将她扶稳,问道:“你可有伤着?”见她笑着摇头,他又朝马奔的方向打了几次响哨,大宛驹恍若未闻,只管自己狂奔。
她扶着他到树边靠下,责备道:“你怎么这么傻,居然不放手。”
他的右边裤筒尽破,露出鲜红的皮肉,混着泥土和荆棘刺,已是血肉模糊,大腿上不住地渗出鲜血。海弦怕荆棘刺得更深,不敢帮他止血,唯有干干看着他痛苦龇牙。她急得眼泪滚滚滑落,打在他绽开的皮肉上,疼得他眉头紧拧。
他笑着帮她擦去眼泪,说道:“有什么可哭的,受伤的又不是你。旁人不知道的,还以为我给你受了多大的委屈呢。”
都已经伤成这样了,他居然还有心思玩笑,她却是一点也笑不出来。看着他腿上骇人的刺荆,她心里亦是跟着扎疼。她飞快地抹了抹眼泪,说道:“你坚持住,我上山去找人。”她抬头往山上望去,发现此时正在山中,无论上山或是下山,路程皆差不得多少。
甫翟不想让汝伯渊看见这样的自己,平白让师父添了担忧,摇头道:“我们还是下山去找医馆吧。”
她想起山下不远处有一处医馆,索性蹲下去将他的手臂搭在自己肩上,咬紧牙扶他起来,说道:“你坚持住。”她扶着他一步一步走得极缓慢,反倒甫翟心急,帮她拢拢垂在鬓边的散发,说道:“你走得这么慢,什么时候才能走到山下。”
“我不是怕你疼么。”她稍稍加快了步伐,时不时侧头看看他的神情。他并不想让海弦承受自己的重量,便取笑道:“倒不如把我放开了还能走快些,这样子只怕天黑也到不了医馆。”海弦这才将他的手放下来,扶着他的胳膊加快了些脚步。
她并不知道,那时候甫翟已经痛得咬紧了牙关。只怕再慢一些,他就要痛得将一口银牙咬碎了。只是他不能说,海弦这疯丫头什么都做得出来,说不准就自己咬紧呀将他背下山去也未可知。
从医馆出来的时候,甫翟的右腿包得跟粽子似的,连袍子都被撑得鼓胀。海弦搀扶着他小心翼翼回到府里,两人俱是一瘸一拐,步伐一致,海弦忍不住打趣道:“没想到两个瘸子,倒还能凑成一对。”
话音方落,顿觉此话说得极暧昧,两颊不由自主浮起一抹酡红,连忙闭口不再多说一句。甫翟拧了拧她的脸,笑道:“不是瘸子照样凑成一对。”
朱启见甫翟面色惨白地走回来,腿上又包裹得严实,当下并未多问,忙唤来两名小厮将甫翟的臂膀接过,架着他往东院走。小厮走得稍快,他亦步亦趋,分明疼得龇牙,却不肯吭一声。海弦在一旁提醒道:“你们走慢些。”小厮稍稍慢了几步,甫翟依旧疼得攒拳头,她屡次提醒:“再慢一些,他伤得重。”
就这样看着他慢悠悠挪进东院,海弦止住步子,再未跟进去。
有个小丫头打了一盆热水追上来,海弦心想着必定是甫翟口中那个卖身的姑娘。那小姑娘长得一团喜气,眉眼间还有些稚嫩,却是一副十分老实的面孔。海弦一眼就喜欢上这个小姑娘,笑道:“他现在不能沾水,不如给他送一壶温茶进去吧。”
那小姑娘笑道:“这是给小姐洗脸的,小姐像个大花猫。”说着便咯咯笑起来。
海弦笑道:“什么小姐,我不过是寄居在这里罢了。你就叫我海弦吧,我可担不起‘小姐’两个字。”说着就往脸上抹了一把,果真抹下一层灰。
小姑娘点了点头:“恩,我叫含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