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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是怎么受的伤?”她飞快地走到榻前,蹲下来拂开遮在甫翟额头的发,分明是天寒地冻的季节,甫翟的额头上却是汗涔涔的,就连领口处也是潮腻不堪。她抓起他的手握了握,竟是冰凉无比,忙回头用担忧的目光看住朱启。
大夫刚为甫翟换完膏药,正要退出去,朱启拦下他,说道:“劳烦魏大夫把将军的情况一五一十告诉公主,不得相瞒。”
大夫听说眼前的人是公主,不免有些紧张,忙放下药箱局促地低下头,说道:“将军中了一支毒箭,幸而没有伤及要害,现今毒已除尽,加上天气冷伤口不会发炎,应该说并无性命之忧。”
海弦长舒了一口气,仿佛是把这十几天的担忧和不安全数吐去了,整个人一下子松懈下来。她稍稍掀开一点被子,甫翟的胸口处缠着一截雪白的纱布,纱布上透着一点红,那红点正在右胸。幸好是右胸,否则莫说箭上有毒,就算无毒,甫翟也未必能够再醒过来。
大帐里放着三个药炉子,浓重的苦药味弥漫在周围,引得海弦胃里一阵阵难受。朱启见她双手冻得溃烂,整个人又是萎靡无力的样子,便拿过她手里的蒲扇,说道:“公主去歇一会儿吧,这里交给我就是了。”
她重新把蒲扇拿回来,说道:“我哪里也不去,就在这里陪着他,这样他一醒过来第一眼看到的便是我。”朱启还要再劝,海弦先一步说道,“别再唠叨了,要是再唠叨,等甫翟醒来我就让他把你打发回京师。”
拿起蒲扇对着其中一个炉子口轻轻扇着,黑炭的灰末飞得到处都是,她呛咳着避开去,忙展开袖子帮甫翟挡去烟灰。朱启看她毛手毛脚的样子不免摇头,玩笑道:“才不过当了一年多的公主,连生火煎药都不会了,将来怎么照顾将军。”
海弦讪讪地别过脸看了看甫翟,说道:“谁说我不会,从今天起,他的伙食都交给我,一日三餐我每天亲自做,不管他哪天醒来都能尝到我的手艺。还有,煎药的活也交给我,我要看着他慢慢好起来。”
朱启张了张嘴,本想劝说海弦去营账里休养几日。但想着甫翟伤得这般重,究竟何时才能够醒来还是个未知数。就让她留在这里吧,能陪一日是一日,倘若真有个万一,海弦好歹也不留遗憾了。
这些日子,海弦衣不解带地照看着甫翟,几乎不曾合过眼。每次要朱启劝上三四次,她才肯去大营里吃饭。有时候实在等得久了,朱启怕她吃了冷饭菜伤了脾胃,便装在食盒里送来。海弦也只是心不在焉地吃着,一双眼时刻落在甫翟身上。
就这样熬过了三日,其间甫翟只醒过一次。因着海弦穿着和将士一样的铠甲,他醒时并未曾认清是她,只是摸了摸腰间的香囊,再一次从嗫嚅中睡过去。每次煎好的汤药,都是海弦待搁凉了以后,借着竹管一点一点灌到他口里的。
海弦一面同他说话,一面将炉子里的汤药倒出来,塞了一根竹管子到他嘴里,笑道:“你多大的人了,还要拿它来喝药,我五岁的时候不肯喝药,我娘才用这个法子来哄我的。那时候她总骗我竹管子里有糖粉,我信以为真,到最后却被苦得够呛。”
甫翟的眉毛微不可查地动了动,海弦惊喜地把大夫喊过来,说道:“大夫快来看,他动了,刚才动了一下。”
大夫抓起他的手腕把了把脉,摇头道:“将军体内虚弱,恐怕还得再有两三日才会醒来。若是这三日再不能醒来,怕是有些棘手了。”
海弦鼻尖一酸,强忍着泪意,轻轻拍了拍他的脸,在他耳边道:“阿翟,你再不醒来,可就做不成威风凛凛的大将军了。这场仗你都打了一半了,你忍心把功劳让给别人吗?”她知道甫翟从来不在乎这些,她只是想让他听着自己的声音。哪怕他睡着了又怎样,只要时不时地在他耳边唠叨着,他总有一日会听烦的。
就让他腻烦吧,腻烦了他一定会醒过来骂她“疯丫头”的。
她喝了一口汤药,弯下腰来顺着竹管慢慢灌入他口中,此情此景,大夫实在不便在场,于是悄无声息地走到大帐外去等候。苦药一点一点落入口中,滑过喉口的时候还有些发烫。甫翟被烫得猛咳了一声,刚灌入口中的汤药全数被咳了出来,溅得海弦脸上身上到处都是。
她顾不得去擦,欣喜地移开落在枕边的竹管,说道:“阿翟,你总算醒过来了。你知不知道,你要是再醒不过来,他们就该送你回京师了。”
压制了数日的不安和惶恐终于在一时间爆发,强撑起来的坚毅也终于在甫翟面前土崩瓦解,眼泪止也止不住,一滴滴落在被褥上,最后汇成大朵的泪花。海弦很想抬手把他拥进怀里,她深怕弄疼甫翟的伤口,本能地偏过身子。
眼前雾蒙蒙一片,看不清楚说话人的容貌,但凭着声音,他也能够听出来是海弦。“你不要命了,居然跑来这儿!”他没有力气发声,因此一番紧张的责骂从他口里出来竟添了几分温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