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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出生在开封府的东京汴梁城,家父是京城里有名的仵作尹仲,我从六岁起,就跟在爹的身边,在他验尸的时候在旁边帮忙。十岁那年在爹的指导下,我解剖了我人生中的第一具尸体,那是一具无头男尸。尽管尸身已经开始腐烂,尸绿遍布腹部,整个尸体臭不可闻,但我没觉得很恶心,反倒很兴奋。我想我将来一定要继承爹的衣钵,成为一个专业的仵作,将验尸的技艺发扬光大。
不同于爹的欣慰,娘很反对我跟着爹学当仵作。大抵是因为娘亲是南疆乌蒙族人,在她们部落里,死者是神圣不可侵犯的,解剖尸体是大不敬。但娘的反对并没有阻拦我学习验尸的热情,反正我一向也不大听话,她越是拦我,我就越是想要研究,娘也没办法可寻。
醇化三年的时候,爹他又去验尸,这次却奇怪地一反常态,无论如何不肯把我带上。我很不高兴,在家里闹了两天脾气,可爹不顾我心意,仍是坚持不带我。
之后的一天夜里,我本在床上睡的正香,却突然被娘摇醒,她让我赶紧穿上衣服随她离开。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但是从娘严肃的表情里我感到了一丝不安的情绪,难得没有拗着她的心意来,我迅速穿好衣服跟娘出了家门。
深秋夜晚的风很凉,我忍不住出声抱怨,并且质问娘,爹在哪儿,为什么没有跟我们一起走,我们又要去哪儿,为什么要走。娘没有理会我这一连串的发问,只是急匆匆地拉着我,脚步不停地赶路。我注意到她还背着一个大包袱,看样子分量不轻,我猜可能是家里的全部现银和其他值钱的东西。
我这才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爹一定是出事儿了,不然娘不会带着我,收拾好家里所有值钱的东西跑路。天还没亮的时候,娘已经拽着我走到了城门口。眼看离天亮还有半个时辰,娘提心吊胆的望着来路,好像生怕有恶鬼在后面追赶我们一样。
终于天亮了,城门大开,娘赶忙拽着我出了东京城,又一路向东南边走。晚上宿在路边的破庙时,奔波了一天的娘亲终于忍不住抱着我失声痛哭,泪水顺着她美丽的脸庞流下,打湿了我的头发,又流到我的脸上。见娘痛哭我也跟着哭了起来,母子两人咸涩的泪水混在一起,透着浓浓的绝望之情。我从娘亲的话语里知道了事情的始末,原来一切起源于中书令许王之死。许王意外暴毙,爹爹是负责验尸的仵作,不知是否发现了一些疑点,得罪了某些达官贵人。爹预料自己性命难保,怕连累家人,是以连夜让娘收拾东西带我逃走,而他自己则留下,承担说出许王死因真相的一切后果。
我心知爹爹可能已经遇害了,但还是心存侥幸,希望一切只是一个误会,明天天一亮,爹就能来接我们回家,日子还能跟以前一样。可美梦终究是不切实际,第二日天没亮,娘亲就带着我再次踏上了奔波的旅途。娘的目标是到大宋最南边的福州,再伺机乘船出海,她说这才能有一线生机。我不知道追杀我们的人是谁,心里怀疑娘是不是多虑了,谁还能一直追到天涯海角不成?我甚至开始设想根本没有人在追杀我们,谁会想杀手无寸铁的妇女和孩子呢。但是娘说不怕一万就怕万一,挑小路躲着走总归是好的,等出了海便可以安顿下来了。
我们一路上颠沛流离,到淮南的时候,已经是正月了。寒风刺骨的天气,让行路更加的艰难,我冻的直打哆嗦,脚下却不能停步。当杂乱的马蹄声从遥远的林间传来时,我吓的慌不择路,乱跑时脚下一空,掉入了一个深坑里。坑大概有一人多高,坑底长的矮树,恰好没过了坑洞,只留了树枝在外面。从外面看应该会给人一种只是普通矮草丛的错觉,只要不仔细搜查,没人会发现这底下别有洞天。大概是哪个猎人曾经挖了这个陷阱来困兽,弃之不用后,有棵树种在这里生根发芽,于是变成了现在这样。
娘惊呼着我的名字跑到洞边,拨开树杈后见我平安无事,正在试图挖几个脚能蹬着的地方好爬上来。她出声制止了我,眼泪夺眶而出,“娘求你,娘求求你了,这次千万要听娘的,不管发生什么,都待在这里,千千万万不要出来!”她把爹的短刀,和一袋银两丢下来,“前面不远处就是庐州城,等躲过了这阵,娘就来接你住在那儿,咱们再也不用走了。你记得听娘的话,千万别出来,也别出声!”
见我点头答应了,娘便放下树枝,从洞口消失了。我心里开始期待以后能和娘住在庐州,总算是不用再流浪了。但一想到可能已经不在了的爹,我便难过地哭了起来,哭着哭着,连日里奔波的疲倦涌了上来,我便迷迷糊糊地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