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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仿佛在这一瞬间定格,屋子里也安静了下来,唯有几道或轻或重的抽气声儿此起彼伏。
“粑粑……”稚嫩的童音响起时,裴靖东高举的双手一抖,差点没真把裴一宁给摔了的。
宁馨眼泪啪啪的举着手伸向裴靖东:“把孩子给我,你不想让郝贝养着,我养,我当我闺女一样的养着行吗?求你了……”
郝贝这才回神,眼圈红红,祈求的看着裴靖东说:“我在山里也曾被那人这样举着,那人要把我扔在一排竖起的钢钉上,那是为猎物准备的刑具,上面还染了刚被拖走的死掉的小野猪,我以为我死定了,是一宁的哭声把那家的女主人吸引了下来,女主人才把我从男主人的手中救了下来。”
说罢,她哽咽着闭了眼,纤手紧紧的攥着胸前的衣襟,心如刀绞般的疼着……
“放下,你把孩子放下!”郁默走进来,大声的呵斥着。
裴靖东心中那只魔鬼慢慢的缩了回去,理智回拢,恨不得一巴掌抽死自己的。
缓缓的把一宁抱了下来,要交给宁馨,谁知道小一宁却咯咯咯地笑了起来,一个劲的伸着手蹬着腿,往上蹿着,大眼晴里闪烁着单纯的喜悦……
裴靖东对上这个不知人间疾苦为何物的孩子时,鼻头忽然一酸,想到了自己的两个儿子……
讪讪地开口:“我就是逗孩子玩的。”
“……”宁馨无语。
“……”郁默白了他一眼,你刚才那是逗孩子的么?不过这孩子也是抽的了,分不清好坏的。
裴靖东见他俩这神色,脸上一黑,又把裴一宁举高了,不过这次,没有人再紧张,因为他的神情完全就是放松的,逗孩子玩儿的。
病房里裴一宁的笑声不断,裴靖东也难得的勾了唇角,只是郝贝的脑门上却是一把汗,不光如如此,身上也是黏黏的一层。
“你们先出去吧,我给病人做检查。”郁默轻咳了一嗓子开始赶人。
裴靖东那脸又是一怔,刀尖子一样的眸光盯剜着郁默。
但郝贝也开口了:“裴靖东,你回去换身衣服再过来,宁馨你也去,给一宁能弄粥喝,不能吃带米粒的,得烂糊的。”
裴靖东纵然不愿,还是点头了,宁馨跟着一起出去的。
病房里,郝贝趴在病床上让郁默给检查。
郁默一边从口袋里拿出医用手套往手上戴,一边冷嗤着开口:“你都不问问我那话是什么意思吗?”
郝贝没吱声,等郁默给她检查完了之后,才扣好衣服坐起来,对上郁默的眼晴问:“郁默,你到底想跟我说什么?”
郁默一愣,这个郝贝和他想像的不太一样,一般人听到那个肯定会问的。
“扣了你的土匪窝里十个土匪全死了,还有一个被拐的孩子也被一枪打中胸口死了,其余的两个奶妈子和一个老太太也中了一枪,今天早上才被送医,昨天晚上出的事儿……”
没一点添油加醋,没有说是谁干的,只是陈述了这一事件,说完就抿了唇。
郝贝不是不吃惊,但把那份惊诧压在了心底,对上郁默的眼晴问:“其它的呢?”
郁默一愣,没明白过来。
郝贝又补充着:“其它的孩子呢?有没有事儿?”
“其它还有十一个孩子,受了惊着了凉没有大碍。”
“恩,那还好,功过相抵吧。郁默,谢谢你告诉我这些,你还有什么要跟我说的吗?”
“你难道真的不想知道是谁干的吗?”郁默有点郁闷了,他就没有见过这么淡定的人,他说的这么明显了这女人难道不觉得这个事儿不该是这样的吗?
是,土匪们是可恶,但是我们的国家是一个法制的国家,讲究的是人权平等,就算是罪犯,也有人权的,注算是罪犯,该制裁的也不是你某一个人,而是由公检法的执法人员执行。
郝贝摇头,看向郁默,很淡定地说:“郁默,那跟我都没关系,我就是个伤者,我还有三个孩子需要照顾,如果你有怀疑,你有证据,你可以去检举他,不需要通过我。”
郁默瞪大了眼看着郝贝,一脸的你真行的神色。
郝贝回了郁默一眼,一副过来人的姿态劝着郁默:“郁默,我以前是挺愤青的,那是因为无所畏惧,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吧,现在不一样了,我是别人的女儿,是别人的母亲,甚至是别人的妻子,我有我的责任,这个责任就让我必须要好好的活下去。”
郁默不能理解,没办法,愤青们估计都不能理解。
“行,算我多事,我以为你是不一样的。”
说着从口袋里拿了一张纸出来,拍在郝贝病床边的床头柜上,沉声说:“那这个跟你总有关系吧!”
郝贝拿起来一看,上面的检验者姓名是裴靖东,检验内容是hiv血清筛选,结果是阳+。
她抬头,眸光有点慌乱,抱了希望的,结果却很残酷,明明知道了,还要再问一次,“郁医生,这个……”
郁默叹气,心想,是自己高估郝贝了,到底只是一个普通的女人而已。
“劝他接受治疗吧,服药,我老师那边早就给他准备好了最好的药物,他自己能接受就服药治疗吧,这个没有别的办法的。”
郁默把该说的说完就走了,郝贝点头,很平静的道别。
只是当病房的门关上时,她紧绷的身子当下就软了,又是一身的冷汗,全身都疼,倦缩着抱着自己,牙齿都咯咯作响。
中午的时候,裴靖东才带着孩子们回来。
裴瑾瑜看到郝贝醒了,眼底闪过亮光,但却不敢往郝贝跟前去了,郝贝扯着嘴角对着孩子们笑了笑,其实她这会儿真是强颜欢笑的,心中很纠结。
秦立国就给了她几天的时间,前两天被她给睡了过去,就算是给她九天的时间,也只有七天了啊,更别论她直觉上,秦立国不会给他九天的时间的。
“是很难受吗?”裴靖东摸着她的额头问着。
郝贝点点头,是难受,心里烧的慌,又发汗,总之就是各种的难受。
午饭是订的餐,在病房里支了桌子,一家加上展翼,又叫了宁馨过来,一起吃饭。
郝贝难得松了眉头,脸上的神色也比刚才好了许多,特别是裴一宁咯咯咯笑的时候,郝贝的笑容也就多了点。
一桌子的人谁也没提别的,只说好吃好玩的,氛围倒也还好,只是有一个人很不好。
不是别人,正是裴瑾瑜。
有些沮丧的低头数着碗里里的米粒,一粒一粒的数着……
吃过饭,郝贝要休息,裴靖东就开始赶人,让展翼带着孩子们去玩,这里暧和,附近还有植物园,可以去走走……
展翼看了眼宁馨,欲言又止的。
“宁馨,把一宁放我这儿,你跟展翼一起去吧,帮他照看着点小瑜……”郝贝开口解了展翼的难。
展翼恩恩的点头,就说他一个人看不了两个孩子。
裴瑾瑜抿唇又抿唇,想说什么,最后给忍住了。
裴黎曦拉着弟弟的手,紧紧的拉住,说了一个好字,就往外走。
郝贝看着俩兄弟离去的背影,心里有点难受,不是没看到裴瑾瑜几次看来的眼神,只是她很乱,让郁默的那纸报告给弄的了。
她想跟裴靖东好好的说说话,所以忽略了裴瑾瑜……
为什么说有些家长偏心呢?
对着一个你永远付出,却得来的全是负能量的孩子,家长也是会累的,更何况是郝贝了。
一宁小,眼晴里全是纯真的笑容,这两天就特别的爱笑,总是咯咯咯的笑,而且很安静,不会太吵,更不需要你去哄去安慰……
相较之下,郝贝心底的天秤是有点偏了的。
这点上,她控制不住,看到一宁就是很舒心,看到裴瑾瑜,她心里很堵,不管说话还是做事,总是怕引起孩子的不良反应。
更别提裴瑾瑜身后的人给她的压力了,裴瑾瑜不开心了,裴瑾瑜闹了,裴瑾瑜哭了……站在裴瑾瑜身后的裴黎曦总是会那样的眼神看着郝贝。
郝贝也看不懂那种眼神,是失望,或者是指责……
可她明明什么都没做,她承认她是受伤了的,伤的还不轻。
是人总是会有累的时候,她就是太累了,太疲倦了……
“老公,你把一宁抱那边沙发边,让她站着自己玩。”郝贝蹙了眉头指示着裴靖东。
裴靖东没动身,没抱走一宁,就让一宁在郝贝的病床上坐着。
“裴靖东,你把一宁抱那边沙发边,让她站着自己玩。”郝贝又重复了一次,语气稍重,其实她脾气真不好,给火就暴那种的,这会儿已经瞪眼了。
裴靖东依然没有动,他傻啊,郝贝这么明显的把人都支走,就是有话要跟他说。
说什么用脚趾头都能想得到,无非就是郁默早上说的事儿,这会儿简直是恨死郁默了,丫的,他是杀人放火了,还是……
囧,好像是杀人了,可是那些人该死!
裴靖东到现在都没有后悔过那晚的行动,包括开第一枪打死的那个孩子。
因小失大的事儿,在以往的任务中不是没有发生过。
那年,他有个战友就是这样死掉的,是一场绑架案,罪犯手里有枪,绑了一个孩子,还有几个大人。
因为是在市区出的事儿,所以特战队员过去时,很多市民都知道的。
当地的市领导就下了死命令,一定要救下人质,不惜一次代价。
最后队里没法,派了一个女战士过去替换被绑的小孩子。
结果呢?
死了,全死了,包括女战士,包括那个罪犯手里的人质,罪犯压根就没想活,也知道活不了,所以在女战士过去,还没有展开行动时,就引暴了身上的炸弹。
其实当时还有个小小的插曲,女战士走过去的途中,他都扣上了扳机,连那个人质和罪犯一起打死。
可是领导扣住了他的枪,让他不要轻举妄动。
过后那领导还找他谈,后悔极了,说早知道就让他开枪了,也不至于死了那么多人。
但是谁也没有前后眼,谁也想到不到那个罪犯会如此的凶残。
裴靖东对这个事儿,记的特别清楚,后来再也没有参加过类似的任务,不想参加,因为当时他开枪打死人质加犯人,非但无功,还是过。
而那场事故事死掉的女战士和那些人呢?谁为这些人的命来偿还。
但这个事儿,就是个无解,因为他也不能保证罪犯会不会妥协,所以还是退出了那样的任务。
前天晚上的事情,跟这件事异曲同工,他当时的眼晴里已经看到了自己如果不开枪的结果会怎么样,会放过这个叫独眼龙的家伙。
所谓斩草要除根,不然后患无穷的。
独眼龙要是不死,事后定然会反咬,那他和郝贝,还有孩子们会一直生活在不安中,还有那群孩子,可能也就没命了……
试问,他做错了吗?
这些,他不想去解释,更不愿意去解释。
“裴靖东!”郝贝又重重的喊了一声,见裴靖东还是没动。
她自己抱着裴一宁就要起身,动作太大的结果就是拉扯以后背的肌肉,疼的向后倒去。
“行行行,我抱行了吗?”裴靖东也是无奈了。
一宁真是听话的厉害,你看这两个人在喊叫着,小丫头愣是没哭没闹,你把她扔沙发处,她就一个人扶着沙发,慢慢的走着晃着……还时不时的拿小手拍着沙发,傻乐着。
“行了,说吧。”裴靖东回来,坐回椅子上,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节奏。
郝贝吸了吸鼻子,才开口:“裴靖东,你接受治疗吧,行吗?”
裴靖东愣了下,不可思议的看着郝贝问:“你就是要跟我说这个的。”
郝贝点头:“恩,不然呢?”
裴靖东赶紧摇头:“没,行,你说让我治疗我就治。”
郝贝都呆住了,这什么情况啊,这么好说话。
“那我再说个事儿行吗?”郝贝想趁机一块儿说了吧,早死早投胎。
裴靖东恩了一下,只要郝贝不提土匪们的事儿,不跟他较那个劲儿,那不管什么都不叫事儿。
然而,显然他是想像的太美好了。
因为郝贝说:“我们离婚了。”
嘎——
裴靖东的脸瞬间就拉了下来,像是刷了一层厚厚的糨糊一样,稍稍一动,就有龟裂的迹象。
郝贝那真是头都不敢抬了,嗫嚅地解释着,就说她来云南之前,让白洁给办了的,可是她之前没有想起来。
这个事儿还好裴靖东比郝贝早知道了一点,但从秦立国嘴里听到的,跟从郝贝嘴里听到的,那完全就是两个感觉。
不好受,太他妈的不好憋屈了!
“恩,我们复婚。”想也没想的就说了出来,不就是离婚么?多大点事儿,复婚不就得了!
“恩,我也是这样想的,我们会复婚的。”郝贝抬头,脸上是讨好的笑容。
裴靖东的心里咯噔一下,这小妮子又玩什么花样呢。
果真——
“裴靖东,我发誓,我会跟你复婚的,但不是现在。”
郝贝的声音是软软的,柔柔的,但说出的话对于裴靖东来说就像是一记耳光一样。
就好比,你最饿的时候,有人给你画了一张饼,对你说,你等着,以后的,一定会有这样的饼吃的,可是很快你就饿死了,那里还有什么以后啊!
“什么意思?”裴靖东哑声的问着,只觉得心都让人掏空了一样的。
郝贝不敢瞒着裴靖东,就说了秦立国那边需要她帮些忙,跟方桦之间的交易还没有完成,她不能就这样不管了。
裴靖东一下就火了,蹭的站起来,一脚就踢在床腿上。
吓得郝贝缩了下身子,连带的眼疼,这是铁床啊,脚不疼啊?
裴靖东深吸口气,再深吸口气,才没有让眼晴里的怒火冲出来烧死郝贝的,十分艰难的开口:“我们复婚,马上复婚。”
郝贝嘴角抽了抽,脾气也上来了,“我说不是现在不是现在,你是听不懂人话吗?”
裴靖东灼灼的眼神就看着郝贝,薄唇抿的笔直,眉头的川字型也越皱越紧,放在身侧的拳头也握的咯吱吱作响。
好像下一秒就要挥拳相向,但开口的话,却是极度压抑又克制的平静。
“郝贝,你别惹我生气,我说复婚!”
郝贝火大的瞪着他:“你没说不复婚,但不是现在行吗?”
“行,那你说多久,一天还是两天?”裴靖东接话问,就是逼着郝贝给个肯定的时间的模样。
郝贝无语了,一天两天,秦立国好歹还给她几天的。
“郝贝,听我说,方家的事情,我会处理,方公道现在已经是个空权了,方家已经交到方桦的手里了,而且你也别什么事都这么相信秦立国好吗?最近……”
裴靖东就跟郝贝说了一些机密的事儿,比如上面有动迁,秦立国进京啊这些的时局给郝贝说了一遍。
郝贝看着裴靖东,觉得特别的不可思议,秦立国可没说裴靖东一个不好的字,可你看裴靖东现在说的这叫什么话,完全就是……小人,不是假的,是真小人。
“就算你说的是真的,你也知道我要做一件事情,那是肯定要做的,当年我妈那么打我揍我,我还是把学给退了,裴靖东,你该知道的,这件事我是一定要去做的。”
两个的谈话不欢而散,裴靖东丢了一句:“随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