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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百九十.
当弗里曼带来的公关主管和科克带来的市场总监钻入黑红旗”之后童把车号抄写在卡片上刚要递进车里,洪钧说句“给我吧”就接了过来,等弗里曼和科克都已挤进帕萨特的后座洪钧便坐进驾驶室,说了句帕萨特在前,黑红旗”在后,由一辆中档私家车和一辆中档出租车临时拼凑伪装而成的商务车队就这样出发了,路人谁也想不到车里居然坐着一位亿万富翁,而他们要去晋见的竟会是党和国家的最高领导人之一。
车刚拐上建国外大街,弗里曼就急切地对洪钧说:“告诉我所有我需要知道的东西。”
洪钧却正在忙活,他左手捏着方向盘,手指间夹着刚才童给他的卡片,右手在手机上拨号,嘴里说着:“请给我一分钟时间。”
弗里曼有些不满,嘟囔道:“我希望你要打的真是一个很重要的电话。”
科克忙在一旁缓颊说:“一切都jia给jim处理吧,你可以像信任我一样地信任他。”
就在两人说话间洪钧已经打完电话,扭头冲弗里曼致以抱歉的一笑,解释说:“我是打电话给负责接待咱们的部告诉他们这两辆车的车号,他们会马上转告守在大口的警卫,警卫认车不认人,咱们就可以不用停车直接开进去。”
弗里曼点点头,笑着说:“嗯,这的确是个重要的电话。”
洪钧估计此刻已临近“两会”全天会议结束的时间,担心长安街上可能因会议车辆通行而暂时封路,他便从建国立jia桥拐上东二环路向北绕行。一路上洪钧把罗秘所讲的话原封不动地转述给弗里曼,但并未提及美国商务部长的即将来访,因为两者之间的联系纯属他个人的猜想。
弗里曼心里有了底,最初的紧张不安迅即退去,又恢复了往日纵横捭阖的气派,他仰靠在座位上,问道:“谁来做我的翻译呢?你知道我的汉语水平很有限。”洪钧从后视镜里看见弗里曼朝他做了个鬼脸。
“他们会为你配备专业的翻译。”洪钧回答。
“嗯——,我相信他们提供的翻译一定很bang,可是我还是觉得不太舒服。” 弗里曼沉片刻,又挤了下眼睛,笑着说,“我是远方来的客人,对吗?所以我有权提出要求,我想要你做我的翻译。jim,我相信你可以保证‘’不会误解我所说的任何一个词。”
洪钧说了句“”,转而半开玩笑地说:“今天细节上没有安排好,让你的座驾从奔驰降格到了我的这辆破车。”
弗里曼的视线在车内四下打量,问:“这是什么车?”
洪钧说。
弗里曼一脸茫然,科克说:“德国车,大众公司的。”
弗里曼拍了拍前排座椅的头枕,说:“感觉不坏嘛。”他顿了一下又意味深长地说,“实际上,我并不关心坐的是什么车,我关心的是由谁来开它。”
两辆车一前一后从西二环驶上了阜城外大街,洪钧看一眼时间,问后座上的两个人:“前面就要到了,我们还要不要等候韦恩,要不要等着换乘那辆奔驰车?”
科克扭头看着弗里曼,弗里曼反问洪钧:“你估计他们能很快赶到吗?”
“我估计不可能,现在正是周五下班的高峰时段,他们很可能无法按时赶到。”
科克提醒道:“‘’只有短短二十分钟和咱们会面,咱们可以等候韦恩和奔驰车,但我相信‘’不会等候咱们。”
弗里曼又习惯地挥了一下手,说:“不等了,马上进去。依我看奔驰车和你的这辆车没什么区别,都是纳粹造的车。”三个人都笑了起来。
帕萨特徐徐驶入钓鱼台国宾馆的东大旁边肃立的武警向车内敬了一个标准的军礼,弗里曼心情很好,也有样学样地扬手还礼,由衷地赞叹:“这小伙子看上去真bang!”
科克却对洪钧说:“从现在开始,不必再接韦恩的电话了。”
这天的晚宴安排在北海的仿膳,弗里曼情绪高昂。韦恩一干人等也到了,他不住地向弗里曼赔罪,弗里曼很大度地摆摆手表示不必再提。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弗里曼又津津有味地欣赏了琵琶独奏,并主动走过去揽住人家合影留念,还用手指拨几下琴弦,“呕哑嘲哳难为听”地令众人都笑起来。经理凑到洪钧侧后,把手撑在罩有明黄è布套的椅背上,附耳问道:“我们这儿还有很地道的扒熊掌和烤鹿都是满汉全席上的,很多客人点名要,但是有的老外不是爱护动物嘛,不喜欢,我们怕忌讳就没放到你们的这桌席里头,要不你问问?”
洪钧把这意思对弗里曼一说,弗里曼兴致勃勃地回应
吃饱喝足回到国际俱乐部饭店,自然又是直接杀奔记者俱乐部酒吧开始第二轮豪饮,这次与前两天相比发生了一个显著的变化,就是洪钧成了众人围绕的中心,而之前纯粹可有可无的他只是在散场时负责埋单;其实大家围绕的仍然是弗里曼,不过弗里曼旁若无人地只管拉住洪钧问这问那,他很喜欢听洪钧给他讲中国的事,尤其是各种层出不穷的经典掌故,众人也就只得陪着听、陪着笑。
酒吧打烊,众人各自散去,科克回到自己的大使套房,里里外外转悠着却想不起来该干什么,他不想睡觉,因为舍不得让无比美好的这一天就此结束,生怕一觉醒来之后一切都已成为回忆。他从冰箱里取出一小瓶威士忌,走到写字台前坐下,刚要把酒打开,电话响了,拿起来就听到是弗里曼在大声说:“你这狗娘养的,这么早就睡了吗?我还没睡你怎么敢先睡?!”
科克笑着说自己也没睡呢,刚想喝杯酒,弗里曼说:“这还差不多,马上过来,陪我喝一杯。”
科克来到总统套房口,大居然虚掩着,他敲了下便推进来,里边不止弗里曼一人,一位男管家和一名nv服务员加上弗里曼都在吧台里忙着,等到香槟酒等一应物事已被摆到客厅里的茶几上、房内只剩下弗里曼和科克时,科克问道:“还觉得兴奋?”
弗里曼把两只倒好香槟的高脚杯端在手上,把左手的递给科克,待两人轻轻碰杯之后一饮而尽才坐下说:“不能只是兴奋,我们还要马上采取行动。”
科克从冰桶里拔出酒瓶,在两只酒杯里各倒上三分之二杯的香槟,再坐到弗里曼对面的沙发上静静地等着。
弗里曼的眼睛盯着杯中的气泡,说:“今天下午的会面是令我终生难忘的,给我印象最深的是‘’的知识竟如此渊博,他对我们的了解远比我们对中国的了解要多得多,坦白讲,在他面前我觉得自己简直是无知透顶。你知道我当时在想什么吗?我在想应该怎样把你们几个在场的家伙都干掉,或者可以稍微仁慈一些,把你们大脑中有关今天下午的记忆刷新成一片空白。”
科克忽然双手掐住自己的喉咙干呕了几声,有气无力地说:“你在香槟里面加了些什么?我真后悔喝了它。”
弗里曼开心地笑起来,说:“好啦,收起你的丑态吧。我一直在想‘’讲的那几句话,你知道是哪几句吗?”
科克bi真地摆出一脸茫然的样子,痴痴地反问:“哪些话?下午的事我已经一点都记不起来了。”
弗里曼笑得止不住地咳嗽,他端起高脚杯再次一饮而尽,待气息平复之后问道:“‘’为什么建议我们在帮助中国的市场成长的同时,也要在中国的市场中学习?他为什么建议我们在把先进的管理经验带到中国的同时,也要致力于培养本地的管理人才?”
科克恢复到一本正经的神态,说:“因为我们这些人显然不懂得中国的市场。我事后每每回想起那个情景都觉得真是糟透了,我们去的人里面只有一个中国人,而这个中国人看上去却只是你的翻译,难怪他们会怀疑我们在中国的这些年都做了什么。”
“还好韦恩没有去,不然又多了一个‘大鼻子’,我可真不知道该怎么向‘’介绍我们这位中国业务的负责人。”弗里曼摇了摇头。
科克不动声è地听着,不做任何表态,他也没有再次起身为弗里曼斟酒,因为他自己的酒还没有喝。弗里曼瞥向一旁,表情凝重地说:“韦恩是个不错的家伙,实际上,我个人很喜欢他,但是这一点并不重要,我关心的是中国的官员和客户是否喜欢他。他把太多的jing力用于取悦我本人,可惜,他应该把jing力用于替我取悦那些我想取悦的人。简直是荒唐,看看我们的同行,还有哪家公司在让一个不懂中国话的人负责中国市场?这两天韦恩已经多次向我抱怨说我们的中国员工英语很差,这里的司机、这里的服务生、这里的所有人英语都很差。但是,这并不是他们的错,而是他韦恩的错,谁让他不会说中国话?”弗里曼说到此处,忽然盯着科克抬高声音说,“但这也不是韦恩的错,而是你的错,谁让你把他放到中国来?”
科克暗自庆幸刚才没有急不可耐地对韦恩落井下石,否则现在疼的就会是自己的脚,他痛心疾首地说:“不仅是语言问题,最重要的是这个人要和中国市场彼此都有一种认同感。我也越来越意识到我犯了一个非常尴尬的错误,我刚才正在想,应该尽快改正这个错误,而眼下就有一个很不错的人选可以代替韦恩负责中国业务。”
弗里曼眉一扬,问道:“你指谁?”
“jim。你不觉得他很合适吗?在下午的会面中,我发现中国的官员好像都很喜欢他,好像都把他当作自己人;在过去的两天里,我们所见到的客户、合作伙伴、政fu官员和媒体,好像无一例外地都喜欢他。我们在中国需要一个这样的中国人,需要一个能被那些中国人当作自己人的家伙。”
弗里曼又问:“我听韦恩说他刚来中国三个月,在他之前负责中国的是谁?”
“就是jim。”科克有些难为情。
弗里曼的目光像箭一样直在科克脸上,片刻之后才轻蔑地说:“你这狗娘养的,这又是你的那套肮脏把戏吧?又是在搞平衡?”
科克沮丧地说:“你知道,斯科特可能有他的想法,我不得不尊重。”
弗里曼由轻蔑变为鄙夷,说:“你知道吗?人们面对问题时有两种反应,要么找出办法解决它,要么找出另一个人替自己面对它,显然你很喜欢后一种。”
科克一脸无地自容的狼狈相,但没说话,他既不想替自己辩解,也不想再说斯科特和韦恩的坏话,他预感到弗里曼即将做出决定,而老板在做出决定的前一刻都是非常敏感的,生怕这个决定是自己被人利用的结果。
弗里曼挺身拿起酒瓶,一边替自己倒酒一边说:“让jim替换掉韦恩来负责中国区吧。你知道,我明年还会来中国,希望能有机会再见到‘’,希望到时候我可以自豪地对他说,‘我已经照你的要求做了,看,我们有非常优秀的本地人,他懂得中国的市场’。”
科克审慎地询问:“怎么来安排韦恩呢?让他离开维西尔?”
“那是你该考虑的问题,而不是我该考虑的。”弗里曼稍后又跟了一句,“给他找个尽量舒服的地方吧,如果他愿意留在公司的话。他是个不错的家伙,只是被放在了错误的地方。”
科克略带焦虑地又问:“斯科特会怎么想呢?要不要向他解释一下?”
弗里曼已经举起了高脚杯,说道:“那是我该考虑的问题,而不是你该考虑的……”
洪钧的酒量向来有限,更经不起土洋结合的几种酒混合作用,整夜头痛yù裂,菲比轮番尝试了几种醒酒方法均不见成效,倒是自己困得支持不住了。正当洪钧昏昏沉沉地刚感到睡意袭来,电话也来了,洪钧紧皱眉头把手机贴到耳边,听到里面传来科克的笑骂声:“你这狗娘养的,这么早就睡了吗?我还没睡你怎么敢先睡?!”
科克的澳洲口音本来就浓重,又加上喝过不少酒后口齿愈发不清,洪钧勉强猜出来他的意思,苦笑说:“我正在竭尽全力,但还是睡不着。”
“好极了。”科克明显幸灾乐祸,又神秘地说,“我相信等你听到我带来的这个消息之后,你就更睡不着了。”
洪钧已经彻底清醒过来,头也忽然不疼了,问道:“什么消息?”
“一个重大消息,重大到使我深夜把你吵起来,重大到让你再也无法入睡。”科克的语调里已经露出醉意,言语更加含混难辨,他打了个酒嗝,又说,“这个消息也好也不好,好的一面是你又可以负责维西尔的整个中国业务了,坏的一面嘛……,就是你以后又得直接向我汇报了。”
洪钧首先想到的问题是:“韦恩会去哪里?”
科克现学现卖地教训道:“那是我该考虑的问题,而不是你该考虑的。”
挂了电话,洪钧靠在床头怔怔地瞪大双眼发呆,一直期待着的事情终于发生了,却从未想到会是用这种方式、会是在这种时候。随着洪钧的声音消失房间里骤然安静了,这寂静却让一直睡着的菲比醒了过来,她在朦胧中翻个身,眼睛仍旧闭着,问道:“是谁啊?怎么啦?”
洪钧俯下身去在菲比的额头上吻了一下,用手抚着她的头发,轻声说:“没什么……天又要亮了。”
弗里曼回了美国,科克回了新加坡,韦恩回了悉尼,回了台北,就像一场疯狂的派对结束之后讨人喜欢的客人与令人生厌的客人都走了,洪钧又重新成为真正的主人,面对一片狼藉,他该收拾房间了。
沿东四环路北行快到四元桥的地方有一片挺大的居民区,小区开发得比较早,那时的开发商还没有修建地下停车场来赚钱的意识,小区里车满为患,虽然是上班时间大多数私家车都出去了,狭窄的小区道路仍然被两侧杂停放的车辆得像是驾校里的障碍路,出租车司机一边咒骂一边小心翼翼地每到一处拐角总要抻长脖子观察是否有足够的转弯半径。等车又拧过一个弯,前面是一片小花园,被四周耸立的高楼围在中间,阳光仅能从楼群的缝隙间挣扎着挤进来几缕,小花园局促得活像是监狱里供犯人放风的天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