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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史进紧接着回答:“计划生育是第一位的,由此引发的一切问题都是第二位的。这就是说,只要能达到目的,我们使用任何手段都是被允许的你不用担心,我是党委副书记,如果要追究责任,一切后果都由我个人承担”全史进说完之后随手拍了拍李爽爽的肩膀,李爽爽感激地看了他一眼。
在全史进和李爽爽说话的时候,杨正义悄悄地问姬迪丕:“除了拆房子之外,乡政府没有其他办法了吗?”
姬迪丕解释道:“这也是不得已而为之,这是我到红星乡工作几年以来第一次拆房子,正好让你给赶上了。如果不采取这种强硬措施,计划生育工作根本就推不开。农民都有多子多福、传宗接代的传统观念,我们乡几乎所有农民都希望生两三个孩子,几乎所有人都希望生男孩,生一大帮男孩。当然汪种地这个人的情况更加特殊一些,因此他破釜沉舟,一定要把这一胎生下来。”
这是杨正义到乡政府之后上的第一课,他看到了很多从书本上看不到的东西。
在经历了那个令人震撼的夜晚之后,红星乡政府的工作又按部就班地展开了。
农村实行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之后,乡政府的干部们不用再像过去那样严格督促农民种什么、怎么种了,农民对自己土地的经营有了自主权,他们不希望乡政府的干部再去指手画脚。农民来找乡干部的,多数只是要求分配一些农用生产资料,比如化肥、农药等。乡政府干部的主要任务,用他们自己的话来概括就是:“一怕肚子胀,二怕收钱粮,三怕打架和骂娘。”其实归结起来就是三件事情:第一是做好计划生育工作,这是重中之重、难上之难;第二是收农业税和国家订购的粮食;第三是调解民事纠纷,维护农村社会治安秩序。这三件事情之中,计划生育工作是乡政府干部感到最头疼的问题。因为各级党委、政府对计划生育工作都有十分刚性的考核指标,严格执行一票否决制度,问题严重的还要被撤职,为了保住自己的饭碗,乡干部们几乎将所有的精力都放在这件决定自己命运的工作上。
除了这几件大事之外,其他一些看似容易的事情其实也并不容易。杨正义到乡政府之后第二次下乡是陪同乡长梁光跃去做生猪人工授精示范。
一大早,梁光跃、杨正义和乡畜牧站站长蒋良驹就向乡政府附近的五星村农民赵万成家走去。听说乡长梁光跃亲自来搞生猪人工授精,附近的村民早已好奇地来到了赵万成家门口等着看热闹。
看到附近前来观看的农民,梁光跃兴致勃勃地对蒋良驹说:“你们平时说推广生猪人工授精多么困难,我看不是那么回事嘛今天来了这么多人,证明老百姓还是支持这项工作的嘛”
蒋良驹尴尬地笑了笑,恭维道:“老大难,老大出面就不难。乡长出马,一个顶俩”
梁光跃意犹未尽,接着说:“只要我们亲力亲为,深入、深入、再深入,实践、实践、再实践,任何事情就没有干不好的道理”然后轻松愉快地向赵万成家里走去。
赵万成夫妇亲自在门外迎接梁光跃一行,热情地把他们迎到家里坐下。梁光跃、杨正义和蒋良驹坐好之后,赵万成先给梁光跃递上一支香烟,然后又端来一杯热茶。赵万成的老婆则抓紧从灶前端来了一碗荷包蛋,恭恭敬敬地放在梁光跃的面前。
梁光跃轻轻地挪开了这碗荷包蛋,他是来做工作的,不是来吃荷包蛋的。赵万成的老婆眼明手快,她亲自端起碗来,一边喂梁光跃鸡蛋,一边说:“梁乡长你抓紧吃,这是我们这个地方的风俗,男人亏了精血是一定要进补的”
梁光跃的脸立刻红到了脖子根上,他知道赵万成夫妇误解了生猪人工授精的意思。但他处变不惊,迅速推开赵万成老婆的手,客气地对他们说:“生猪人工授精是一门科学,它能提高生猪的繁殖率和品质”
梁光跃刚刚说完,赵万成的老婆又不失时机地把荷包蛋喂到了他的嘴里,接着说:“你不用讲,这个事情我们知道梁乡长你放心人工授精就是人干生猪,它能使生猪变得更加聪明猪圈我已经用清水冲洗干净了,母猪的屁股我也用肥皂擦了几遍……”
蒋良驹忍不住放声笑了起来,梁光跃刚吃到喉咙里的鸡蛋差点就喷了出来。杨正义初来乍到,不知道当地的风俗,但也被赵万成老婆的话逗笑了。
吃完鸡蛋之后,梁光跃就与杨正义、蒋良驹来到了猪圈旁边,梁光跃亲自站台,蒋良驹亲自操作,生猪人工授精圆满成功。
在返回乡政府的路上,梁光跃严肃地对蒋良驹说:“推广生猪人工授精是增加农民收入的大事,不管多难我们都要做好”
蒋良驹为难地点了点头说:“梁乡长,你也看到了,农民的工作并不好做,但我们一定竭尽全力”
梁光跃又交代了其他几件事情,然后他们就回到了乡政府。这是杨正义到红星乡之后上的第二课,生猪人工授精尚且如此艰难,计划生育和其他一些工作的困难可想而知。
乡政府的干部们多数都住在乡里,只有周末的时候才回去与家人团聚。可以说,乡政府干部之间的关系有时候甚至比他们家人之间的关系还要亲密。
红星乡政府旁边有一条浅浅的小溪,溪水清澈见底。杨正义和姬迪丕偶尔一起来到溪里,他们翻开溪里那些大大小小的石头,能够从石头下面抓到为数不少的河蟹。每天晚饭之后乡政府的干部们就到溪里洗澡,这是干部们最放松、最放肆的时候,他们想说什么一般都会利用这个非正式场合说出来。
有一天晚饭之后,杨正义和姬迪丕去小溪里洗澡。全史进和其他一些乡干部已经在溪水里泡着了,全史进正在绘声绘色地讲黄色笑话。
全史进说:“古时候有个老员外,他生了个傻儿子叫做宝儿。宝儿待在家里干不了什么活,老员外希望他到外面去见见世面,以后好接自己的班。老员外的老婆担心地问他:‘宝儿这个样子出去你放心吗?’老员外告诉他的老婆:‘就是因为不放心才让他出去呀,要不然我们百年之后谁来打理这么大的家业呢?’于是,老员外找了一个可以托付的人将傻儿子带到外地锻炼去了。时间快满一年的时候,老员外托付的那个人要回老家来办点事情,就问员外的傻儿子是不是也一起回家,谁知道这个傻儿子并不想家。他又问这个傻儿子有什么话要捎回去,傻儿子想要一把梳头发的篦子,可是他嘴上什么也没有说,只是告诉这位同乡:‘我给你写在纸上吧’这位同乡听他这么一说也就不好意思再问,只是等着他的纸条。但老员外的傻儿子并不会写字,他哪里写得了篦子的这个‘篦’字傻儿子把自己关在屋子里,他先用笔画了两条长的横杠,接着在横杠边上画了无数条小须,一个似是而非的图形就画出来了,然后工工整整地折叠好,告诉他的这个同乡说:‘你把这个东西交给我老婆吧,她会知道怎么办的’这个人回到乡里之后,自己的屋门都没有进就直奔老员外家,他到了老员外家之后,他们一家人先问了傻儿在外面的情况,这个同乡告诉他们傻儿子一切都好,完全不用担心。老员外又问有什么口信捎回家来没有,同乡于是拿出了那个折叠好的纸条,随手将纸条递给了傻儿子的老婆。同乡告诉老员外说:‘这个纸条说是要我亲自交给他的老婆,他老婆知道他需要什么。’傻儿子的老婆也是太思念自己的丈夫了,一年时间没见,满脑子满身子都在想着他。她打开那个纸条的时候,看见上面画着的那把篦子,她左看看右看看,然后又竖着看了看,越看越像是自己的**,她在心里说丈夫是想我了,我也正想他呢于是对老员外说:‘爸爸,宝儿是想我了,过几天我就随同乡一起去吧’老员外感到很奇怪,难道宝儿只想你,就不想我们?于是他也拿起了那纸条,他也左看看右看看,然后又横着看了看,越看越像是自己长满了胡子的嘴巴。于是他对儿媳妇说:‘不对宝儿是在想我呢’他们一家人争论来争论去,最终也没确定傻儿子到底是想老婆还是想老员外。他们问这位同乡,同乡说宝儿什么也没有说,只是给了这个纸条。又过了几天,同乡启程,老员外和宝儿的媳妇也心急火燎地跟着他一起去了。他们在见到宝儿的时候,互相都说了很多安慰的话。然后宝儿问道:‘我要的篦子带来了没有?’老员外和宝儿的媳妇面面相觑,这时候才知道自己都误会了宝儿的意思”
全史进刚说完,在溪里洗澡的人们放声大笑起来。全史进没有笑,他正经地总结道:“这关键是一个看法和角度的问题。宝儿的女人把画着的篦子竖着看,当然像她自己的**。而老员外把那个画着的篦子横着看,当然就成了他长满胡子的嘴巴了。还有,我们的中国字是象形字,就说这个‘非’字,乍看上去像女人的某个地方,这本也正常,但我们中国的文化博大精深,它又给男人们造了一个词,‘想入非非’,这就是绝妙的配合”
杨正义第一次听到全史进讲话是那天清早拆汪种地家房子的时候,那个时候杨正义认为全史进是一个只讲工作、不讲人情、说一不二、绝不拖泥带水的铁腕人物。听到全史进讲黄色笑话,杨正义看到了全史进身上平凡甚至庸俗的一面。杨正义认为那些平凡甚至有几分庸俗的人才是更加可敬、可亲的人。杨正义脱掉身上的衣服,只留下一条短裤,也在溪水里泡了起来。经过一天的劳碌奔波,在清凉的溪水里泡泡身体也是一种莫大的享受。这是杨正义到乡政府之后第一次与全史进近距离接触,他第一次如此近地看到了全史进赤祼的身体,他再次感叹造物主的神奇,脑小脚短,肚皮滚圆,作为一个特大号的皮球,全史进坐在小溪里就成了一道独特的景观。
正当杨正义漫无边际遐想的时候,全史进的讲话突然停止了,他责问:“杨正义,那天拆汪种地的房子你怎么没有动手?”
杨正义不知道全史进为什么会冷不丁责问自己这个问题,这与他刚才讲的黄色笑话可是风马牛不相及的。杨正义如实回答:“我觉得拆房子不太合适”
全史进面带愠色,很不高兴地说:“你以为我们愿意去拆房子吗?如果大家都这么想,我们红星乡的计划生育工作怎么做?你是上级培养的‘三梯队’,你不带头谁带头?”
杨正义感到非常惊愕,他过去曾经认为全史进果断刚毅,刚才又觉得他平凡可亲,怎么也没有想到他还如此狭隘霸道。杨正义的确属于组织部门在大学里挑选的年轻后备干部,统称为“三梯队”,但他才刚刚参加工作,他的成长还需要一个过程。杨正义没有回答全史进提出的问题,他也无法回答。
全史进给了杨正义一个下马威,这使他对自身的处境有了更为清醒的认识。杨正义知道自己今后的路不会一帆风顺,更多的诘问和磨难在等待着他。
与杨正义一起去小溪里洗澡的姬迪丕对全史进颇为敬畏,对杨正义也很友好。为了解除杨正义的难堪,姬迪丕讨好地问全史进:“全书记最近几天没有在乡政府吃饭,又到什么地方视察去了?”
全史进满脸不高兴地回答:“视什么察?到县委党校洗脑去了”
姬迪丕趁势转移话题说:“你见到了汪种田吗?他是不是和他弟弟长得一模一样?他们家里祖传下来的房子都被我们拆除了,有没有找你的麻烦?”
听到姬迪丕的问话,全史进的兴奋点迅速转到了汪种田的身上。全史进在县委党校学习期间知道了有关汪种田的一些轶闻,他有必要将这些轶闻告诉自己的同事们。全史进颇有几分得意地说:“他**的汪种田,长得跟汪种地还真不一样这个家伙迷信得很,下巴留着一撮小山羊胡子,胡子老长了也没有剪掉,说是剪掉了会坏运气这个酸文人还真是一个阴险狡诈的人,他对我们拆了他家的房子非常恼火,又不敢直接攻击我们的计划生育政策,于是大讲所谓的人权,说我们把老百姓当牲口对待,违背了**的初衷”
姬迪丕附和道:“汪种田够恶毒的。那你是怎么反驳他的?”
全史进眉飞色舞地说:“我当时就站起来对他说:我们拆了你家的房子,所以你大肆攻击我们大河涨水小河满,大河无水小河干。先有国,后有家。没有国,哪有家?更别说什么种田种地”
杨正义进一步领教了全史进的厉害,他不知道对全史进是该爱还是该恨,更不知道今后与他相处还会发生什么意想不到的事情。
与杨正义的老家礼村比起来,红星乡政府的文化生活非常丰富。但与大学比起来,这里却单调得不行。乡政府的干部们晚饭之后或者是下象棋、打扑克,或者是看电视。杨正义有空的时候也与其他人一起下象棋,他的棋艺就是在乡政府的时候得到明显提升的。乡政府附近有一个电影院,但一周也只放一次或者两次电影,并且多数是杨正义在上大学的时候已经看过的片子。杨正义很少去这个电影院消磨时光。
不知不觉就过去了一个多月时间,杨正义与姬迪丕已经非常熟悉了。他们晚上经常坐在一起聊天,有的时候直到深夜。乡政府破旧的办公楼四周就是农民的稻田,晚上能够听到一阵一阵的蛙鸣,间或还有狗的叫声。天空群星璀璨,地上灯火若隐若现,这样的夜晚是富有诗情画意的。
一天晚上,杨正义又和姬迪丕聊在了一起。他们年龄相仿,有很多的共同语言。直到深夜一点多钟,他们还意犹未尽。正当他们准备回自己房间去休息的时候,姬迪丕看到全史进的房门开了。皮球从自己房间里滚了出来,手里拿着一把很大的蒲扇,上身没有穿衣服,下身也只穿着一条肥大的短裤。皮球的宿舍在三楼,他向楼下走去,他要去干什么呢?
姬迪丕悄悄地问杨正义:“全书记出来了。他要去干什么呢?”姬迪丕的声音显得有几分紧张、好奇兴奋。
杨正义回答:“不知道。我们看看。”
杨正义和姬迪丕坐的地方比较隐蔽,一般人不太容易注意到那儿。况且已是深夜,全史进根本不会想到杨正义和姬迪丕还没有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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