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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呀,乱七八糟的,都有鬼名堂。”陆正玉声音低得都听不见了,“据说吕秘书,与集团总部哪个头头有关系。”
“我也听说过,但不知道是不是真的?”金会计说,“难道,钮科长为了报复妻,这样做的?”
“谁说得清啊?反正,现在的一些年轻人,真的越来越让人看不懂了。”陆正玉说,“面皮厚得针都戳不破,为了权力和利益,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
苏英杰真想闯进去,骂她们几句,也澄清一下事实。可他觉得不能这样做,就退回来,极力平静地坐在位置上,心却跳得很厉害,气是堵得发慌。
怎么会这样说我呢?他担心的事终于发生了:不仅这个项目泡汤,而且说是被他搅黄的。让他接受不了的是,居然说他是为了追求侯晓颖,去省城搅局的。
这是谁这样胡说八道传出去的呢?是单若娴还是陆总?他们为什么要这样说我?苏英杰感觉他们背后这样说他的目的,可能不仅仅是为了败坏他的名声,嫁祸于他,也许还有加不可告人的目的。但这个目的是什么,他想不出来。
他毕竟还年轻,涉世不深,还不太明白变化莫测的世事,难以揣摩微妙复杂的人心。他只感觉一场专门针对他的风暴马上就要来临,所以单位里的气氛显得越来越紧张。
没错,只过了一个多星期,风暴就来临了。这天早晨,他来公司上班,从电梯里出来,就看见对面墙上那块黑板上写着一行醒目的大字:今天下午四点,公司召开全体员工大会,请勿缺席
一看,苏英杰的心就莫名其妙地急跳起来。他知道,这一定是一个处分他的大会。他是个要面的人,真想躲出去,不参加这个会,可是行吗?
不行。办公室里的人一来,就纷纷猜测起来。肖学特别兴奋地说:“嗳,今天单位里要开大会,什么内容啊?”
施培培说:“都不是总经理,谁知道啊?”
侯晓颖神色有些紧张,不时地斜眼去看苏英杰。苏英杰装作视而不见。单若娴故作不以为然地说:“这有什么好猜的?什么内容,下午不就知道了吗?”
肖学有些幸灾乐祸地说:“很可能是为了省城那个项目,听说已经泡汤了。”
“泡汤就泡汤呗,这是很正常的事,现在谈业务,成功率还不到百分之一,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林金刚见肖学不时地偷看苏英杰的脸色,打着抱不平说,“我倒觉得,拿这件事大做文章,反而有些不正常。”
大家越议论,苏英杰心里就越紧张。公司会对我作出什么样的处分呢?批评?记过?还是撤职?他不敢想下去。
但他不想被撤职,倒不是贪恋这个比芝麻还小的官位,而是觉得这个适合自己的平台不能拆。拆了,就等于自己的失败——初入仕途,就一头栽入泥坑;意味着正义得不到伸张,这就会产生不良的影响。
下午四点,公司全体员工纷纷怀着好奇的心理,走进总经理隔壁的那个大会议室。有的人还显得有些神秘和紧张,仿佛有什么大事要发生似的,脸色严肃,目光爱昧,面面相觑,一声不吭。公司总共有四十九名员工,会议室中间那张椭圆形会议桌边坐不下,晚到的人就坐在墙边的那排椅上。
苏英杰有意晚一些走进去。走进去的时候,会议室里所有人都抬起头看着他,象看一个明星一样好奇。他昂首挺胸,努力显示出一种大义凛然的镇静。他站在当地,正在张目找位置的时候,林金刚朝他招招手,示意他坐到他旁边去。他给他留了一个空位。
在众目睽睽之下,苏英杰坐到林金刚旁边的那个空位上去。坐定一会儿,公司四个正副经理就走进来,在会议桌两头的领导位置上坐下来。
苏英杰抬头向会议桌西头扫去,看了尤副总一眼。
尤副总给他使了一个要坚强的眼神,他紧张的心里放松了一些。
会议室里鸦雀无声。
“好,各位,会议开始吧。”公司第二把手,常务副总经理洪明宇讲了几句开场白后,宣布说:“下面由陆总讲话,大家欢迎”
会议室里发出一片整齐的掌声。
陆总神情凝重,脸色严肃。他翻开面前的那本笔记本,抬头扫视了会场一眼,咳了一声,声调高亢地说:“同志们,今天的会议很重要,所以希望大家不要开小差。林金刚,你不要跟人交头接耳好不好?”
陆总一上来就严厉地点部下的名,让会议里的气氛变得加紧张。人们都屏住呼吸,不敢轻易出声。
正低着头,对苏英杰说不要害怕要挺住的林金刚,突然听陆总点他的名,吓了一跳,赶紧抬头,坐直身,脸胀得通红。
苏英杰的心一阵急跳,可脸上却极力保持着平静。
“大家私下里,可能都已经知道了什么事。”陆总开始进入正题,“因为这件事对我们公司来说,是一件非常重要,利害尤关的大事,所以大家都很关心。”
“这是对的,也是好的,说明我们的员工都有主人公的精神。”陆总声色俱厉地说,“是的,这次省城红阳集团的这个弱电项目,本来我们公司是很有希望的。可现在非常不幸,泡汤了。同志们哪,你们知道这个项目要是能够顺利接下来,能赚多少钱吗?一千多万啊。这比我们公司去年总利润多一倍多哇。我们平时辛辛苦苦做一个弱电项目,一般都只是几十万,一二百万,多也只有几百万,哪有几千万的大项目?啊?”
苏英杰觉得陆总的话象一根根钢针,在无情地戳着他的心。
说到这里,陆总偷偷看了单若娴一眼,继续严厉地说:“这个项目为什么泡汤?原因很简单,它是被一种不正确的思想和错误的观念毁掉的,被一种狂妄自大的性格毁掉的,是被一种无组织无纪律的行为毁掉的,也是被个人私情男女关系毁掉的。”
陆总在说话的时候,不看苏英杰,但会场上的人却都在偷偷看着他。苏英杰感觉全身辣地在刺,浑身百孔千疮。他发现侯晓颖的脸色胀得比他还要红,尤副总的脸色却异常凝重和平静。
“这个损失实在是太大了,这个教训也实在是太深刻了。”陆总一直在制造紧张气氛,说话有意说几句,停一停。他在介绍了这件事情的经过后,大声宣布说,“为了吸取这个事件的深刻教训,防止以后再次发生类似的情况,公司经反复讨论,研究,报集团公司总部同意,对这件事的四名当事人,作出如下处理。”
苏英杰的心一下提到嗓口,侯晓颖的头几乎垂到胸脯上,林金刚则瞪大眼睛看着陆总出神,唯独单若娴神清气定地坐在那里,毫无惊慌之色。
“一,免去苏英杰同志技术科科长职务,安排去公司苏南办事处工作。希望他对自己的错误行为进行认真的反思,写出深刻的检查。集团公司将视其思想认识和改正错误的情况,再决定他的去留。”
苏英杰听见自己的头脑里轰地响了一声惊雷。同时,会场上出现了一阵小小的骚动。显然,包括他在内,会议室里所有的人都没有想到,他会受到如此严重的处分:不仅被撤职,还被充军到下面的办事处去当光杆司令,又要看他的情况再决定他的去留。
为惊讶的当然是侯晓颖。她听了陆总的第一句话,身就吓得跳了一下,脸色胀得发紫,两手控制不住地颤抖起来。
“二,对侯晓颖、单若娴和林金刚分别给予警告处分,并分别扣除他们一个月的奖金。”陆总宣布完处理决定后,又说,“但我们应该奖罚分明,能充分调动广大职工的积极性,把我们科技公司的经济工作搞上去。尽管单若娴同志在这次事件中,没有尽一切努力促使这件事情成功,可她在这个项目的承接过程中,为公司做了大量工作,作出了自己应有的努力,所以,公司经研究,报集团公司批准,决定任命单若娴同志为技术科科长。林金刚同志虽然在这次事件中,犯有知情不报的错误,但他平时表现积极,工作认真,也是一个业务骨干,因此,公司决定任命他为技术科副科长。”
会议室里寂静无声,气氛相当紧张。
陆总宣布完决定,对坐在会议桌那头的尤副总和王副总说:“你们,还有话要说吗?”
两位副总都摇摇头说:“没有。”
陆总看了看主持会议的洪副总,洪副总就清清嗓说:“那苏英杰,还有侯晓颖,单若娴和林金刚,你们对这个处分决定有什么意见吗?有,可以提出来。”
苏英杰热血上涌,他真想站起来,为自己辩解一下。尤副总却用目光制止他,示意他要沉住气。
可他激动得不行,心里感到非常委屈和痛苦,也不服这样严厉的处分。他想,我就是辞职不干,也不能这样忍气吞声地挨整。这不是一般的处分,这就是整人。尤副总见眼色制止不了他,就连忙低下头去,拿出手机打起字来。
一会儿,苏英杰听见自己裤袋的手机来了一条短信,就拿出来偷看。是尤副总发给他的:暂时的委屈,不等于永远的受挫。这个处分和决定,背后大有文章,但说不定对你反而是一件好事,要保持冷静。看后请立刻删除
这是一针镇静剂苏英杰看后,心情慢慢镇静下来,低下头去,不吱声。
会议室开始发出嗡嗡的议论声。洪副总马上宣布说:“没有意见,就散会”
苏英杰走回办公室,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发呆。侯晓颖走回来,差点要哭了。她沮丧地站在自己的电脑前,噘着嘴说:“怎么这样啊?真气人我也不干了,哼,什么破单位?”
施培培见单若娴还没有回来,就拍着手说:“我的天,把我吓死了。喂,同志们,你们怕不怕啊?都什么时代了,还这样整人?”
林金刚应和说:“我也没有想到,会有这么严重。我只轻轻说几句话,他就点我的名,把我吓了一跳,真是。”
“有些人也上得太了吧,副科长当了不到几个月,就升正科长了。”施培培是个局外人,结婚以后很可能要去随军,所以她不怕什么,就口无遮拦地说,“厉害,真的好厉害啊。想不到我们这个小小的科室,平时很平静,暗地里却酝酿着这么大的风暴。”
林金刚毕竟年纪大些,社会经验比施培培他们要丰富许多:“也许,这还只是冰山一角呢。大的风浪还在后头,你们就走着瞧吧。”
施培培果真天真得多,她眼睛一眨一眨地看着林金刚说:“不会吧,已经这么厉害了,还会有什么啊?”
“林金刚,你终于也有了出头之日,啊?”肖学怪声怪气地说,“这,还是多亏了苏英杰的让贤,也多亏了单若娴的能干,提得。”
办公室里的人都愣在那里,不吱声。
肖学继续幸灾乐祸地说:“对了,林金刚,还有单若娴,你们都荣升了,应该请客啊。”他见还是没人应和,又不依不饶地说,“你们都怎么啦?应该聚一聚嘛,既恭贺两位正副科长的荣升,又欢送苏英杰去苏南办事处工作,一举两得。”
苏英杰尽管极力控制着自己的激动情绪,坐在那里一动不动,但心里还是有些乱,脸色也变得很难看。侯晓颖再也忍不住,转过头冲肖学嚷:“你这个人怎么这样啊?人家已经够难受的了,你还在说风凉话,真是。”
肖学见侯晓颖这样替苏英杰说话,加尖酸地说:“唷,你是心疼人家呢,还是觉得对不起人家啊?
苏英杰怒从心生,真想拍桌而起,把心头的愤懑通过肖学发泄出来。可他看见单若娴满面红光地出现在门口,就压制住怒火,别过脸,只呼呼喘气。
侯晓颖毕竟还小,还有小孩脾气。她本来就委屈难过得想哭,现在又被肖学这样一说,加憋不住满心的恼怒和委屈,就指着肖学说:“你,你简直,神经病。”说着伏在电脑桌上,嘤嘤地哭了起来。
隔壁办公室的人听到哭声,都纷纷过来看热闹。单若娴把门一关,微笑着说:“肖学说得没错,明天晚上,我和林金刚请客。正好,也欢送苏英杰下星期去苏南办事处工作,一举两得。”
办公室里没人应声。只有侯晓颖应和一般,哭得响了。
单若娴走到她身边说:“你哭什么呀?真是一个小孩。一个单位的人事变动,是很正常的事,有什么啊?不要哭了。外面有人在听,还以为发生了什么事呢。”
侯晓颖跺着脚,边哭边说:“我不服,这样的处分,呜呜……也不服,这样说我们,呜呜……我们错在,什么地方?公司要这样,对待我们?明明是,那些色狼不对,为什么还要,处分我们?呜呜,现在,到底还有没有天理?还讲不讲道理?这是什么单位啊?都是些什么人啊?我不怕,至多不干,呜呜……”
这时,苏英杰的手机来了一条短信,他打开一看,还是尤副总的:
今天的事只是一场斗争的开始。今晚八点,我们见个面,我有事跟你说。在红蜻蜓茶室08号包房。看后删除,记住保密
看到这条短信,就象地下党接到一个秘密任务,原本没了方向心里很乱浑身没劲的苏英杰一下心明眼亮起来,身上也来了力量。他坐正姿势,声音平稳地对办公里的人说:“单若娴说得对,人事变动是很正常的事,没什么大不了的。侯晓颖,你这样哭,倒反而显得不正常了。现在,不管这个处分背后有什么情况,这个决定是否正确,我们只能接受,没有别的办法。”
很奇怪,苏英杰这样一说,侯晓颖就象听到命令一样,慢慢刹住哭,从电脑桌上抬起头,从包里拿出餐巾纸,哧哧地抹起了眼泪。
肖学看着这个情景,脸色被妒火烧得黑了。很,大家就陷入了沉默,各自坐在自己的位置上想心事。办公室里出现了少有的沉闷气氛。
不一会,下班时间到了,单若娴说:“大家不要忘了,明晚六点半,在上次欢迎苏英杰的那个饭店聚会,然后去唱歌。”
“好。”只有施培培开心地应了一声,其它人都没有吱声。
苏英杰回到宿舍,烧了两个菜,喝了一点酒,就精神抖擞地提前打的来到红蜻蜓茶室。这个茶室规模不小,装饰得非常幽雅。苏英杰第一次来这个茶室,觉得里面的灯光和气氛都不错。让人一走进去,就有一种宁静舒适的感觉。
“08号包房在哪里?”苏英杰走进正门,就问门口的迎宾小姐。迎宾小姐说:“对不起,先生,这个包房已经有人预订了。”
“是不是姓尤?”苏英杰问。迎宾小姐看了看登记簿说:“是的。”苏英杰说:“那就是,你帮我打开。”
这是一个小包房,里面灯光朦胧,色调暖和。花色绒布包墙,紫檀木地板,木格吊顶,环境显得安静而高雅。中间靠墙放着一张长方形的桌,上面铺有腥红色桌布,两边是一张紫色的皮条椅。
门一关,小包房就是一个相对安宁的小世界。苏英杰走进去,关了门,一坐下,就给尤副总发短信:我已到,在包房里等你然后开始点茶果。
不一会,尤副总就神情端庄地走进来,关了门,把门上的那个小方窗用一块布遮住,然后在苏英杰的对面坐下,脸色平静而庄重。那个样跟电影里看到过的地下党接头一样,这让苏英杰感到事情重大,心头不觉有些紧张。
尢副总放下手里的包,待服务小姐端来茶果,出去以后,去关紧门,回来坐下,看着苏英杰说:“本来,我昨天晚上就想约你了。没想到我丈母娘突发胃溃疡,我和她赶过去伺候,就没来得及,只好拖到今天晚上。所以下午,我还真担心你,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苏英杰一眼不眨地望着他敦厚的面孔和锐利的眼睛,期待他说下去。
尤副总点燃一支香烟,用力吸了一口,掷地有声地说:“我发现,这件事的背后有名堂。”
苏英杰屏住呼吸,脸色加严肃。
尤副总有些神秘地问:“上个星期五的下午,单若娴是不是先离开办公室?”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