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荣氏的病起先是胃疼,大夫诊脉,说是中秋晚上螃蟹吃多了,又喝了酒,所以有些积了食,入了寒气。这不是什么大的病症,荣氏并没有在意,一心一意沉浸在丈夫妥协的欢喜里面,只让大夫开了几服药吃吃。
哪知道,过了几日不仅不见好转,反而越发恶心反胃,食欲不振,甚至一度以为是不是老蚌生珠害喜了。结果大夫诊脉却不是,只说是胃病加重,接着吃药。如此吃了半个月,荣氏的病情每况愈下,根本不见好转。
“疼、疼!疼死我了。”荣氏连声叫唤。
说来她这病也奇怪,就是不能吃东西,吃了就胃疼。起先是忌油腻食物,辛辣食物,后来渐渐的连粥都不能喝了。
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
荣氏一天天消瘦憔悴,卧病在床,只剩下一口气吊着了。
这些日子,邵景钰自然每天过来看望母亲,伺候的任务,则落在新媳妇廖氏身上,反倒是邵元亨最后清闲。渐渐地,荣氏开始起了疑心。她仔细打量,丈夫每次过来都是看望都是敷衍了事,而且眼里没有悲伤和难过,只有隐隐不耐烦。
他不耐烦什么?便是自己病了吃几服药,邵家又不是吃不起,至于嘛?忽然间,她的心头掠过一个大胆的猜测!
“老爷……”荣氏已经瘦得脸都凹陷下去,瞪大眼睛,“你、你是不是,在……”说一句都得喘气儿,“在盼着我死?你……,给我下药了?”
邵元亨先是一惊,继而怒道:“你胡说八道什么?!”
“我知道了,我知道!”荣氏尖声道:“你盼着我死了,就没有……,没有人绊住你,所以你……”她剧烈的呛咳起来,“要害死我!”
“你疯了!”邵元亨急急喝斥,然后知道她不能东情绪,故意走上前,低声道:“你害了皇后娘娘那么多次,死有余辜,早点上路大家安心,别耽误了我回京。”
“你!咳咳……”荣氏呛咳不已,她想要骂,骂眼前的负心人,却只觉得满口的腥甜滋味儿,说不出话来。她想要抓住丈夫,狠狠的厮打一顿,却值得手在空中晃了晃,什么都抓不住。
下一瞬,“哇”的一声,一口鲜血喷了出来!
邵元亨连连后退避开。
荣氏死不瞑目的瞪着他,一手怒指,然后伏在床上咽了气。
邵景钰夫妇闻讯赶来,入目便见满地的血迹,都是惊骇无比。邵景钰怔了一下,继而便冲上去大喊,“娘!娘你醒醒,醒醒啊……”
邵元亨在把荣氏扶了回去,给她擦拭嘴角和下巴的血迹,痛哭了一场。
倒也不全是做戏,毕竟荣氏陪他有十几年风风雨雨,比沈氏在身边时间长多了,又会撒娇,又会体贴,而且还生育了一儿一女。心里对荣氏有再多怨念,此刻人生灯灭,终究还是伤感更多一些。
头七过后,荣氏以姨娘的身份下了葬。
邵元亨的伤心也差不多了。
因而吩咐下人收拾行装,又去买江都各色特产,准备带回去送给皇后女儿,还有未来的外甥小皇帝。心中悲伤渐渐被喜悦替代,言谈举止不免流露出轻快之色,这让邵景钰看在眼里很是猜疑,----母亲死的那天,好像是在愤怒的指着父亲。
难道说,母亲是被父亲给气死的?可是,这些天他们并没有吵架啊。
不对,不对,之前吵架了。
母亲不让父亲回京城,曾经在私下抱怨过好几次,说起父亲的负心薄幸之类。自己还劝了几句,让她改改性子,毕竟今日不同以前情势变了,挺不起腰杆。只能用柔情打动父亲留在江都,方才是一家人团聚的法子。
而现在,母亲刚死,父亲就急哄哄的要回京城。
也就是说,父亲前段时间留下很可能只是一个幌子。他根本没打算留在江都,而是早就等着回去,甚至……,早就知道母亲要死?这么一想,不免浑身寒凉起来。
父亲,是害死母亲的凶手!
邵景钰气得发抖,找到邵元亨,嚷嚷着,“分家!分家!既然爹都要去京城了,不再回来了,那就干脆把家分了!”
邵元亨听了生气,“什么叫我不回来了?”
邵景钰冷笑,“那爹告诉我,是今年回来?还是明年?猴年马月总得有个日子吧?爹要是说得出日子,就不分家,说不出……”往椅子一坐,“那就分家!”
“反了你了。”邵元亨怒道。
“我反了?”邵景钰指了荣氏坟茔的方向,目光炯炯,看向父亲问道:“爹既然说不出回京的日子,又不肯分家,那咱们就让仵作给娘验尸!”
邵元亨顿时脸色一白,言语凝滞。
邵景钰其实也没有十足把握,不过是出其不意一诈,没想到却诈出了效果。看着此刻父亲心虚的眼神,还有什么猜不到的?不用证据了。
父子对峙,空气里的气氛一触即发。
“真是放肆!”邵元亨一甩袖子,出门而去。
但是经过一夜的思考,次日,他最终还是妥协了。
毕竟家早晚都是要分的,他又急着回去京城做国公爷,因此叫上两个儿子去了官府,按照嫡长和庶次的关系,把邵家给一分为二。
然而分家顺利,邵元亨上京的事情却不顺利。
他刚要走,京城里头就传来圣旨。皇帝册封邵元亨为江都盐运使,----这对普通官员来说是一个肥差,可是对于女儿做了皇后娘娘,已经是梁国公的邵元亨来说,可就不是什么好事儿了。
他心里清楚,皇帝这是不想让自己再会京城了。
不,应该是沈氏母女几人的意思。
邵元亨忍不住忿忿然,这群……,这群捂不热的冰疙瘩!狼心狗肺的女人!他却忘了,当初如此停妻另娶,如何逼迫女儿进宫选秀,如何害得女儿几番差点惨死,----今生今世注定得不到原谅。
然而让他郁闷懊恼的事,还不止如此。
现如今,邵家已经分给了两个儿子。邵元亨就是一个空头掌柜,虽说不至于饿着冻着,但却再也不想以前花钱自由。做了半辈子的江都第一富商,最后竟然要看儿子们的脸色,从他们手里要银子花,如何能够不气?
邵景烨还罢了,去了京城,并没有平时怄气的机会。
而邵景钰本来就对荣氏的死有疑惑,看穿了父亲的凉薄毒辣,如何会给他好脸色?东院和西院一墙之隔,邵景钰整天骂骂咧咧的不说,还摔东摔西的。然后就是拿着大把大把的银子,出去花天酒地,银子花得更淌水一样。
把邵元亨给气得,差点没有一口气提不上来,背过气去。
廖氏只是寻常良家子,如何管得住丈夫?不过一、两年功夫,邵景钰屋里进添了五个妾室,平时还捧捧这个名角儿,亲香亲香哪个头牌。他自己又不会做生意,只会花钱,不过几年工夫就把家业败光了。
邵元亨被儿子气了几年,给气得心痛、肝痛,最终在十年后郁郁寡欢去世了。
而邵景钰在败光自己那份家业之后,迫不得已,只得把妾买了,把房子买了,最后连吃住都是问题。只得死皮赖脸的住在东院,靠着邵景烨每月接济二十两银子,满勉强强混吃等死罢了。
这还是为了仙蕙的皇后美名,才勉强打发他的。
不过这些,都已经是多年后的后话了。
眼下只说邵景烨处理完了江都的事,便领着妻儿上京,到了京城,入了皇宫见到妹妹仙蕙的时候,仙蕙的肚子已经滚圆了。
这让她有些不好意思,颇为尴尬。
邵景烨笑道:“小姑娘,一转眼就要做娘了。”说着,发觉有宫人看了过来,这才想起妹妹现在是皇后,忙道:“看我,一高兴说话就……”
“哥哥。”仙蕙嗔怪道:“你还跟我讲礼不成?你要客套,就不是我哥哥了。”
邵景烨笑了,“是是,不跟你客气。”因为妹妹即将临盆,并没有说江都的烦心事儿,这也是高宸提前嘱咐过的,因而只道:“来的时候,先去前面见了皇上,千叮咛、万嘱咐让别累着你,说是以后在京城里见面机会多,不急于一时。”
仙蕙抿嘴一笑,“他呀,最近变得婆婆妈妈的。”看似抱怨,眼神里的欢喜却是掩都掩不住,神态间,更有一种如鱼得水的丰盈滋润。
邵景烨不由感慨,小妹这是苦尽甘来熬出头,往后都是富贵荣华的好日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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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高宸过来,安寝前闲话笑问:“见着你哥哥了?撒娇了没?”
“撒娇了。”仙蕙瞪了他一眼,“如何?”
“不敢,不敢。”高宸这一年来和她关系渐好,说话随意,小两口没事就耍个花枪,倒也不失为一种闺阁乐趣。他做了一个揖,“皇后娘娘尽管撒娇,无有不可。”
“行了吧。”仙蕙笑着捶他,“你呀,越来越贫嘴了。”
高宸搂了她,想起这一年来的点点滴滴,好似春雨无声,渐渐缓和了彼此的关系。越是得来不易的感情,才越让人珍惜。因而想到这一年来,那些让自己纳后妃的话,便觉得好似蚊子嗡嗡一般烦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