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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前珍妃他们指望程家军时候,自然一切好说。但如今人家儿子上位了,你还握着程家军不放,那不成了人家的心头患了么。
宫里的意思还是相当温和的,并不是说现在就怀疑程家军能左右些什么,或者现在就做出不利于当政的事。
只是说北辰已无患可生,充州不宜储兵太多。要消减西北兵力,并且将西北军,或者说就是想将程家军,打散整编一番。
但之前圣上往西北派去了一位亲近的臣子左赞,钦命他插手充州军务,结果左赞跛着脚回来了。
说是他不懂地方风俗,私下里言语失了分寸,侮辱了一位当地兵士心中的雪神,与兵士干架的结果。
这种大家心知肚明的情况,表面文章做为越完美,越让人不放心。
都这样了,你还想请立世子,圣上没捏个名目降旨怪罪,就已经是给了好大的脸面了。
实际上程家军如今真的已经意义不大了。为啥,程向腾当初从京城西山大营带过去一批人,他真正重用的,最后立军功最多,升迁很快的,也是那批人,当然包括他自己的随扈人员。
如今他回京,这些人跟着他回京,该升官升官,该发财发财,啥都不耽误。
而程家军里,真正顶梁的,还是象程大夫人郑氏他爹那一辈儿的。他们是真正的铁血老兵,是军中砥柱,但老兵也已经太老了,他们绝对撑不到下次再上战场了吧?
而象郑氏兄长这一辈儿的,和她男人程向骥差不多,都是守成的一代军人,没有经过什么铁血的磨励。
当初跟着程向腾倒也打仗了,还打了挺久的,但是他们这些兵二代想成为程家军的核心和主力,还远远没有那能量。
程向腾觉得,圣上所以没那么急怒的要削程家军,自然也是看到了这一点儿。还有一点儿就是,怕人说他忘恩负义,当初程向腾带兵回京,表面上大家说的是西北军,内心里谁不知道那是程家军?
如今屁股刚坐稳,就要削人家了?不让功臣寒心么?
程大夫人就是因着这一点儿,死死抓着程家军不放。她如今男人没了,她不知道能相信谁指望谁,她就指望着程家军,她觉得程家军是她最得力的依靠。
父亲虽余威犹存,但到底老了,能不能撑到下次再起纷争打一大仗不知道,但能撑到让他们小辈获得些该得的利益,还是没问题的。
——程向腾算是没法,他自己回京后都交了兵权,按圣上的意思走呢,但郑氏以及郑老将军,却怎么也说不听。以后北部无战事,你抓着程家军做什么,白白引得圣上起了戒心就好?
当然程向腾不管心里怎么想的,他做为程家军的前领导者,他也不好明着提说我支持解散程家军,他只能把圣上的意图细细揉碎了讲给他们听。
但是无用。圣上派人过去,被用了这么强硬的态度给还回来了。
这些是明面上的,其实还好说,说到底程家军那里他已经交权,这其实也不关他本人什么事。但请立世子之事就麻烦了。
世子立不下来,郑氏转头就又催逼程向腾。听说圣上嫌弃程烈没有军功傍身,立马让程向腾给程烈安排入西南军营,那里战事起,立功正是好时候。
——这本来,程向腾是不同意的。
要知道你是程家军的人啊,你是西北军的将领啊,你往人家西南军中去插一杠子去?
和西南军关系处得好了,万一被说成两军勾联呢?这犯朝廷的忌讳。
若两方关系处得不好,又会被西南军骂你西北狗跑来抢功,十分容易起冲突。
但郑氏他们不听,一心要他从中周旋,要让他安排程烈去往西南。
最后程向腾便安排他去征粮,不用往人家西南军人堆里扎去硌人眼去,又同样可以立功,象程烈想的那样不但征粮还顺便杀些贼子甚至宰了贼首也不是不可能。
但这种有相当的谋划才可能,程向腾也并不信程烈有这种能力,所以一路动用了大量的关系,托人一路照应,还让他带了许多好手过去,就怕他去西南吃亏。
但程烈只肯重用自己从西北带过去的人,程向腾配给他的人,都被他闲置了。
程向腾交待程烈不可贪功独占,分地方官些功劳。程烈也只当耳旁风。他违例带了大批的人往蜀地,让原来已经疏通好的肯照应他一二的西南地方官侧目,恨不能离他远远的撇清关系才好,免得将来事,被定个知情不报什么的。
程向腾让他不要招摇,他偏一堆人进进出出没人忌讳,还一口一个小将军的叫着。他是什么小将军?朝廷有过封赏给他?不过是一帮程家军的人看在他爹当初的面子上,顺着叫下来的罢了。
跑去西南了还这么叫着呢。
——程烈样样不听,程向腾当然就明白他们对他有戒心,不信任,觉得他有私心。
那既然他们不信任他,他也少不得反过头去想一想他们的行为,会不会就沿着这条不信任的路,越走越偏执了呢。
这次程熙摔马受伤,让程向腾越发想得多些。后来干脆将大房回京后府里的一些事情都过了一遍。
这么一捋,他越发觉得怪异了。
几乎所有的一切,燕姨娘早产,小唐氏打罚燕姨娘,小唐氏没了,程熙摔马,他二房这边儿连番的事儿,都发生在他们回京以后,都发生在大夫人郑氏掌家以后。
自从郑氏回京之后,种种的行为,用光明磊落眼里不揉沙子来说也可以,但往另一边想想,也完全说得通。
第一件事儿,就是燕姨娘早产。
那件事儿被郑氏直接捅到了太后面前。
那是太后呀,她先是太后,然后才是姐姐。你就那样把家事往她面前一捅,还一副看不下去想还这世界清白公道的无私样子?让太后想不处置都不行。
这真的是为了程家好为了侄女儿好吗?她只有几岁什么都不懂啊。程向腾想不通。
也正是这件事儿,让他这房头里乱成了一锅粥。
其实从前,武梁离府后,二房的内院里,很有那么一阵子,小唐氏和燕姨娘在那里争来斗去,闹得不成个体统。程向腾知道,但他懒得多加理会。
因为他知道,那不过是女人间的一点儿破事儿,她们再怎么乱,也就后宅那一片天底下,她们不敢乱到外面去。并且如果她们太失了分寸,只要他稍有干涉,她们也就老实了。
所以程向腾几乎是不闻不问,由着她们闹去。但就是那样,两人也没见闹出什么多不得了的事情来。
直到后来两个人怀着身子各自养着,一起消停了,无比安静地各自养胎。
可是然后,就忽然出了大事了,燕姨娘忽然早产,他这里为小儿子焦头烂额,女儿的作为被郑氏捅到太后面前。
之前程向腾并没有多想,但现在各项事情想一想,这件事儿真的只是小唐氏一人所为?是谁请来的人给小唐氏看诊,是谁替她隔着肚皮细辩男女还敢言之凿凿的确认?
她自己也怀着孩子呢,就不想着为孩子积福?她不怕燕姨娘若发了疯,直接不管不顾和她拼命,大家两尸三命一起死了干净?她如果正常一点儿,不管多大怨仇也该等自己也安然生产了,哪怕再对一个小婴儿下手呢。
完全没有被人挑拨相激引诱什么的?
如果那时候他直接对小唐氏行罚,小程婉是不是也要不好了?——或者那时候根本就是想让程婉生不出来的?
再然后小唐氏回府,打罚燕姨娘。那些正好听见燕姨娘对小唐氏不满,还敢蹦出来乱说的搬弄是非乱嚼舌根的下人哪儿来的胆儿?
再然后小唐氏没了后,又蹦出来一个丫头,一个背景无比干净的丫头,在府里无根无基,象个死士一样果敢英勇。
这些事情,都发生在郑氏掌家之后。
因为掌家,所以一些比如药物了什么的东西,很容易能被放进了府。因为掌家,可以拿捏着丫头婆子们,需要她们出头说话时就敢蹦出来说。因为掌家,小唐氏院里采买丫头,虽然是她自己挑的,但之前把人领进来,是经了当家人同意的。
如果这一切的目的都是为了让二房乱起来呢?二房的确够乱的,小唐氏和燕姨娘双双不保,再接着,就轮到程熙出状况了……
小唐氏没了后排查嫌疑,大房的孩子都有不在场证据,只是程熙无人帮顾。还有程煦那时候轻描淡写几句话,让有人想帮腔程熙都不能。暗灯,睡下。那是程煦说的话。
所以他不可能是在和谁下棋聊天喝茶……他睡下了,无人可证。
还有这次,莫名其妙马失后蹄……
——所有这些只是他的推测设想,是他人心坏了,或者把坏人心代入进去,各种合情合理。
没有证据,也不得不防。
不但程熙,还有武梁。如果什么人能打击到程熙打击到他,那自然就是武梁,所以他迅速给武梁派去一队护卫。
这都什么事儿啊。防贼似的防自家人。程向腾只盼着程烈赶快办完他的事儿回京,好把这事儿了结。
他说妩儿,你说人真的会变吗?怎么现在感觉一个一个的,都变得不认得了。如果种种推测成真,他该怎么办?将来九泉之下,怎么跟大哥交待?
他一脸的疲累烦乱,无骨头似的靠在她肩上,好像他才是那个经过长途跋涉的人似的。
武梁心说老娘管尼妈的变不变,谁怀了害人的心的,别让我逮着,别犯我手里就行了。
···
武梁确定了程熙没事儿之后也就罢了,当了一回程向腾的垃圾桶,然后依然办她自己的事儿。
她这里有两桩喜事儿呢。
一个是姜十一,如今成为真正的秀才了。
姜十一大名姜士宜,大名小名都是姜老秀才给取的。说叫十一呢,别人还以为你家里兄弟多,出去了没人敢欺负,叫士宜呢,当然就有些高深的讲究了。
总之呢,都是好名,吉利。要不这才初次下场,就这么顺顺当当的过了?
好。
另外一桩喜事儿呢,却早得多。燕南越先生,人家早在去岁秋里,就高榜得中,如今是举人老爷了。
举人老爷当初因为在蜀地收粮有功,得了大大的红包,如今在京城里已经买下一个小院儿,和母亲妹妹一家子住在那里。
当然,他们一家三口都仍然给武梁打工。
那时候燕南越喜报来时武梁已经走人了,也没有给他庆祝。如今回来了,就干脆成兮酒楼办一场,给他们两个人一起热闹热闹吧。
武梁在席上说,燕家村是个好地方啊,那里的人收留了小十一,那里的山水养大了他。如今他是秀才了,要回报这个村子啊。
她宣布,为了感谢燕家村的四方神灵八方乡邻,她要修整燕家村。给大伙儿修建挡寒的房屋,给村里修建水渠以引河水灌溉,给村里建一所小学堂。
这事儿,交给燕家村的秀才和举人老爷去办。村民出力她出钱。
——有钱了,搏名声。燕家村离京城不远也不近,该低调时低调,需要高调时,想传来京城分分钟的事儿,正合适。
某些人就激动了。
然后那天,燕南越疑似喝多了,他当着他妈他妹以及全体成兮酒楼人的面儿,歪歪斜斜走到她面前,看着她这个那个的说了一堆不知所云的话,听得她云里雾里。
然后,他完全脱离画风的来了一句,“那个……我想娶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