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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耕在即,人们都在忙着整理田地,为麦子的播种做着准备。
耕牛、火种是此时的田地里最为常见的景象,前者是精耕细作必不可少的步骤,后者则完全是为了对付稻田里遗留的稻茬,随手一把火,既有了草木灰做肥料,又可以在耙地时省下不少力气,再加上要小心控制火势、总爱往火堆旁凑的孩子,田里一时间倒是难得的热闹起来。
若是以往,季宣怀必定是跑的最欢、点起的火堆最多的一个,可此时,他虽然也在场,却对周围的情形视若无睹,只顾着挥动手中的铁锹,一颗一颗地挖着田里的稻茬。
沈母的突然去世,使得他完全乱了方寸,只顾着沈母能走的安稳,结果一场葬礼下来,家中仅有的十八两银子也被花了个精光,面对只够吃个半年的米面,虽然他并不后悔什么,可也不得不承认,接下来的日子肯定是异常艰难的了。
仔仔细细盘算了一番,就余下的两亩地来说,若是还像以往那般指望租子,根本连饭都吃不饱,因此,他最终从季老大的手里将田收了回来,打算自己种,苦一些、累一些是肯定的,但起码不用担心饿肚子了。
村里的耕牛本就不多,又因为田地的事得罪了不少人,此时心里再怎么着急,他也只能等着别人家里都犁完了再说。可闲在家里,尤其是仍然与沈少卿赌着气,他是完全呆不住的,于是便扛着铁锹来到田里,能挖多少是多少,稻茬晒干了还能拿回去当柴烧,也算是一举两得了。
虽然眼前的一切都不容乐观,可季宣怀此时的心情却着实不错,甚至可以说,是自从沈母去世,尤其是和沈少卿闹别扭以来,他最为放松、高兴的一天。
那天在沈母的坟前默默发泄了一番之后,他虽然决定回去,却还是有些迟疑的。一来害怕沈少卿还不理它,二来他也不是没有心气的人,甚至如果对方是季老四的儿子,敢这么诬蔑逼迫他的话,他早就一把火把整个家烧个干净了,哪里会受这种气!而对方是沈少卿,他虽然舍不得,可要他毫无芥蒂地回去,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似乎也是不可能的。
于是磨磨蹭蹭地走到家门口后,在心虚和害怕尴尬的心理下,他还是选择了从后院翻墙而入。本来想要偷偷打探一下前院,尤其是沈少卿的情况,哪知刚一到前院,就被饿了大半天的鸡鸭围了个严实,乱糟糟的叫声吓的他心惊肉跳的,生怕下一刻就会看到沈少卿面带嘲讽地看着他。
几乎三天不吃不喝不合眼,也许中午的那通发作耗尽了他最后一丝精力,沈少卿睡的出人意料的沉,完全没有被外面的声响所惊扰,直到季宣怀喂完鸡鸭,走进屋里,他仍然保持着季宣怀离开时的姿势,面朝里躺着,呼吸轻而绵长。
看了一会,季宣怀便退了出来,走了几步又回去拿了两件旧衣裳,到厨屋里热了剩下的粥,胡乱吃了之后,将衣裳往草堆上一铺,躺下之后再盖上一层草,累了一天的他来不及多想些什么,便很快地进入了梦乡。
许是来了沈家之后,他也习惯了睡床,也可能是仍然惦记着和沈少卿赌气的事,他睡的并不安稳,到了半夜时,不是觉得稻草漏风,就是梦到沈少卿一双眼睛冷冷地盯着他,直看得他浑身发凉。一番折腾之后,第二遍鸡叫时,他便爬了起来,摸黑到井口洗了脸,就提前做起饭来。
明明整个家都是他的,结果他却像是做贼一般,还是自己心甘情愿的,连他自己都觉得没骨气。盯着不时蹿出锅灶的火苗,季宣怀心里颇为不是滋味地想到。
想来想去,他决定不去主动同沈少卿讲和,自己该吃吃该喝喝,只要尽量不与对方碰面就是了。于是等饭做好,天也亮了之后,估摸着屋里的人随时会起来,他便先赶着鸡鸭匆匆地出门去了。
因为担心沈少卿真的离家出走,他并没有离家太远,大半个时辰之后,果然见沈少卿走了出来,像以往那般背着书袋往村口走去。
他不放心的躲在水渠里跟了一二里路,见对方真的是往学堂去了,才转身回到家中。而此后的三天里,他们在时间上配合的十分默契,每天季宣怀早早地做好饭,然后便赶着鸡鸭出门,等到沈少卿吃完去了学堂,他才摸进门吃饭。真正做到了同住屋檐下,却连个照面也不打。
而昨天晚上,当他估摸着对方已经睡了,从谷场的草垛里钻出来,走到门口,并透过门缝往里张望时,见他们睡觉的屋里果然漆黑一片,可厨屋里的灯却出人意料的亮着,虽然看不清屋里的状况,但在看到灯光的一瞬间,无需猜测,也不用去探个究竟,他便坚信沈少卿此时就在厨屋里,正等着他回来!
从对方第二天醒来,吃了早饭,并一切如常的去了学堂之后,他就知道对方并没有变心,当时肯定是太过伤心,又饿晕了头才会说出那些伤人的话,事后又因为脸皮薄才没有理他,虽然这个让步来得有些晚,可他此时已经什么都顾不上去计较了。
幸福来得太过突然,可在万般激动之下,他没有立即进去,而是鬼使神差地靠着大门坐了下来,边急切地像里面张望着,不忍对方为了等他而熬下去;边又按捺着,想要看看沈少卿还能等他多久,生怕对方等不住先去睡了。
最终,当第一遍鸡叫时,他终于从那种诡异而矛盾,却又无比满足的情绪中清醒过来,手忙脚乱地推门而入。
当看到厨房的草堆上,在他睡过的位置,沈少卿正皱着眉头缩成一团时,他竟恨不得狠狠地抽自己两巴掌,原来自己的心眼也并没有大到哪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