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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应熊却有些生气,他道:“二弟,父亲要我们分三种情况取梨,怎的到你这便只有取大梨一途呢?”
“不是吴家人,我便只取大梨,难道要让大梨给外人不成!”
吴应麒说的理直气壮。如此一来,身为兄长的吴应熊便更加生气了,他怒道:“父亲给出三种情况,是让我们好生思索,不是让你这般只图实惠取法。若真如此,为何父亲要给三种情况让我们思索呢!”
“父亲其实是希望我们取大梨的,是吧,父亲?”吴应麒没有理会大哥,而是看向父亲。
吴三桂一时语滞,实在是没有办法在长子面前支持次子的见解,虽然这个见解很合他的心意。他之所以出这取梨题让两个儿子参详,不就是为了让他们明白何时取大梨吗。但现在看来,次子应麒却是将自己所设统统推翻,一语直指其核心,那便是不管什么情况,都先将大梨取了。这一点,可是深合如今这天下大道的。
“父亲,二弟所言你沉得荒唐么?”吴应熊真被弟弟的话气到了,想从父亲这里得到支持。
“荒唐?或许吧。”
吴三桂有些失神,视线转向长子脸上,淡淡道:“应熊,你想明白了么?”
吴应熊摇头道:“儿子愚钝,想不清其中道理。”
吴三桂也摇了摇头,对他道:“不是你愚钝,而是这些道理有些特殊,非书本之中可以学到的....为父要你在世俗之人当中时,要径取大梨,是因为世俗之人,往往图一时之实惠者较多,而顾及其他者较少。你若置身于世俗之人当中,不能专取大梨,没有得到实惠事小,连存活的机会恐怕都没有了。”
吴应熊奇道:“活着的机会都没有?”
吴三桂点点头,道:“正是。在世俗之人中,一切教化都属附庸,唯生存才是根本。你若不懂此理,别说取不到大梨,连小梨你也无法得到!久而久之,你自问还能存活在这世上么?”
“若依父亲所言,儿子直取大梨,那儿子岂不是有辱斯文?”
“斯文能当饭吃吗?”吴三桂笑了起来,“是活着事大,还是斯文事大?你可知这世上有吃不起饭还要装斯文的人?”
“那父亲为何让儿子处于众圣贤之士当中时,要专取小梨呢?”
“圣贤之士往往多虚伪狡诈之辈,他们心中明明有着得到实惠的**,却唯恐被人议论而不敢表现出来。因此,你若礼让,在最后取梨,既能得到圣贤之名声,又能得大梨之实惠,何乐而不为?而你若专门先取大梨,虽可得此实惠,必能引起圣贤之士的公愤。换言之,那些圣贤之士的唾沫星子会将你淹死。”
“既然是圣贤之士,怎么会因为取梨小事而对人生怨呢?”
“我儿有所不知!古往今来,尚没有圣贤之士能脱离人间烟火。也就是说,圣贤虽为圣贤,但毕竟是人,是人就得有**。圣贤之士图圣贤也是一种**。圣贤之士之所以能得圣贤之名,是因为他们的此**已压过彼**。但是,仅仅是被压着而已,而非消灭,所以,圣贤之人的食欲却仍然存在的。而众人推崇他们为圣贤,是因为他们善于掩饰自己的食欲。
因此,如果你处于圣贤之士当中时,你最后取梨,必然既得大梨之实惠,又能得圣贤之大名。反之,如果你专先取大梨,圣贤之士必然不屑与你为伍,觉得与你为伍会有损其圣贤之名的。这么一来,你必成世俗之人,而世俗之人,自古以来,少有成大器者。如你执意要置身圣贤之中,那圣贤之士必能以唾液淹死你!”
“若圣贤之士都以有损圣贤之名而最后取梨怎么办?”
吴三桂没有想到儿子有此一问,他思索一会,便说:“那时你须看准筐中大梨,然后闭目伸手而取之。”
“这是为何?”
“因为在众人看来,你虽有取大梨之实,却非有心而取之也。你的圣贤之名不会因此而受损伤。我们为官者便常常以此法得其实惠又保其廉名。”
“那父亲为何要儿子在第三种情况先圣贤之士取之,而不等圣贤之士取后再取之呢?”
长子一个接一个的问题让吴三桂也有些头疼,但还是耐着性子为他解释道:“因为圣贤之士虽将圣贤之名看得很重,但若置身于世俗之人当中时,必因生机遇到威胁而看轻圣贤之名。倘若他们仍然看重圣贤之名,必会因此而饿死。所以,当世俗之人取梨之后,他们早已将怨恨置于其身,自然不会注意他人。同时,也因为有世俗之人取大梨在先,必会激起圣贤之人的贪欲,而置圣贤之名于不顾。”
“既为圣贤之士,怎会置圣贤之名于不顾呢?”吴应熊有些不同意父亲的见解,因为这和他所学很是不符。
“圣贤之士只可生圣贤之众中,世俗之民中,决无圣贤之辈!若有,也早已饿死!你若不信,这时,你最后取梨,必得小梨。只有按父亲之法取梨,仍然既可得大梨之实惠,又能保圣贤之名声....应熊,为父所说乃毕生经验,我知你糊涂,但你却须谨记,日后好生琢磨,便知为父这话都是对的。”
吴应熊觉得自己对于父亲的道理,似乎懂了,又似乎没懂。他很想让父亲说的再清楚些,可却见父亲脸上有些疲倦之色,身为人子孝字当先,便起身拉着弟弟应麒与父亲告辞,好让父亲能够早点歇息。待他二人离去后,谋士胡守亮却从帐后走出,来到吴三桂身边。
“我这两个儿子,你怎么看?”吴三桂说话的时候,视线仍落在案桌上的黄皮梨上。
胡守亮斟酌片刻,道:“世子有大贤之风,却有些妇人之仁,无果断狠辣之意。承平之时,乃是贤主,大乱之时,却非良君。反观二殿下,虽看着粗鲁,好似无谋之辈,便却是能成大事,颇有王爷风范。”
“也许吧。”
吴三桂笑了笑,并没有责怪胡守亮对于长子应熊评价过低,因为这也是他这做父亲的看法,但这不代表他对长子就失望了,因为他从没想过长子要如他一般经历大风大浪,他只要应熊好好的活下去,然后顺顺当当的接他的平西王位即可。这天下,总会太平的。
胡守亮知平西王心中如何想,所以他没有再说什么,而是开口说起另一件事:“洪大人信中说广东的太平军已经进入广西,广西巡抚陈维新向线国安救援,线国安却不肯回兵,看来这事多半是征南将军的意思。”
“线国安就是现在回去,广西就能救得了?马雄那般能打,不也一日而亡,这会,那贼秀才怕已经站在桂林城头了吧。不过贼秀才再怎赶,也是来不及了。”吴三桂冷笑一声。
胡守亮点点头,又道:“洪大人那里如何回信?”
“告诉他,本王会抢在线国安、赵布泰前面先取昆明。”
“信王那边?”
“从前我不取大梨,是因为这梨不好拿,扎手,现在这梨就在眼前,我若不取,岂不太虚伪了?”说完,吴三桂起身走到帐门,看着夜空久久无语,半响,忽的有感而发道:“大梨在我手上,你说,朝廷还想着卸磨杀驴么。”(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