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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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钰之把话题转到了正题,那么,安闲适宜轻松愉快的气氛,就一去不复返。

萧静姝把手里的杯子举高了再往嘴里倒了两下,直到杯中酒液涓滴不剩,她的目光才在瞬间,从醉意朦胧的柔和转为锐利:“不错。的确不只是喝酒。”她把今日见齐王时候齐王凶恶的反应略一形容,对安钰之感叹道,“齐王那个人虽然嚣张跋扈,但对大部分人,比如我,”她自嘲的指了指自己,“只要不主动去惹他,他一概视旁人为草芥,只是被他视为草芥我反而觉得是一件好事,毕竟被当做草芥总比被当做敌人来的轻松容易,要与齐王那样的人为敌……光光是他背后的权势,就已经足以让人必须得小心小心再小心了。”

她说完略略顿了一顿,看向在一侧若有所思的安二郎:“我相信你肯定知道,到底薇姐儿是如何惹到了齐王的,若二郎你不能告诉我前因后果,那我想,我是不适合再在这件事中涉入过深了。”这是威胁“你不告诉我我就撒手不理了”。

安钰之转过头来,看着她的眼里带上了几分审视。

可他心里却觉得她这时候的威胁是有些好笑的。

因为他很清楚,面前这个女孩子是个面冷心热的人,在康卓进萧家的最初,她也是心不甘情不愿挑挑拣拣,但两个人相处到后来,她照旧是对康卓照顾有加。

而康卓后来能在萧家学得文武艺,其中有不少,就是来自于她的纵容。

所以安钰之知道,不管他今天说与不说前因后果,她也照样会对安采薇的事情担心牵挂,她现在嘴上说的狠说要‘撒手不管’,但恐怕她是做不到的。不过一旦升起‘面前威胁自己的其实是一只纸老虎’这种想法,安钰之反而笑了,点了点头,坦荡荡的一句话就说出了萧静姝想要的答案:“当日我会和齐王当街厮打,起因就是因为齐王对女扮男装走在我身边的薇姐儿出言不逊。”

“……”这种事情果然是齐王会做的出来的。不过,另外一方面来讲,这种事情倒真不像眼前这位安二郎会做出来的。安家二郎,并不应该是一个这样冲动的人。

萧静姝心里有了几分了然,她用那种特别古怪的眼光看了两眼安二郎,却什么也没说。那眼光正看的安钰之心中发毛呢,萧静姝却已经站起了身,向着奶糖躺卧的地方打了个唿哨,奶糖纵跃而起,一个挺身就跳到了她的脚边蹲了下来。一人一宠的眼光都落在了发觉她忽然准备告辞有些猝不及防的安钰之身上。

安钰之这时候心里又是一连串的无语,她就问这么一个问题就跑了?后续呢?她知道了前因难道不想商量一下后果?比如说齐王会怎么报复,他们要怎么帮助安采薇之类……

萧静姝却只是回头朝着他粲然一笑,洒脱的挥了挥手:“不必送了,我自己跳过去就好了。”

“……”谁要送你啊!这不是话还没说完么!

在安钰之的内伤里,那个喝完了他一坛子好酒,吃了他一整只鹿腿的一人一宠就这么旁若无人的消失在了墙头的那一侧。

安钰之看不见的是,萧静姝从墙头上和奶糖先后落地,她却并没有第一时间回房睡觉,而是蹲下身来,轻轻抚摸了两下奶糖背上滑顺的绒毛:“大家族子女真悲哀啊。享受了家族带来的好处,也同样要背负这些好处之后的重担。安家想把采薇姐姐卖给皇家卖给齐王,我想采薇姐姐肯定是不愿意的,但她……我看她的样子,更像是已经认命了呢。若是连自己都没了斗志,我也不知道还能帮她多少。至于隔壁那个浪荡子,虽然不知道他为什么要算计自己被除族,我只知道,像他那样被我这么嫌七嫌八的挑剔还不动怒还好好伺候我的人,一定是非奸即盗,嗯,咱们不听他说了。”奶糖附和着点了点头舔了舔自己的爪子,萧静姝忍不住笑了一笑,旋即脸上的笑却也沉了下来:如果安家已经铁了心,那么安采薇可以活动挪腾的余地并不多了。

这世道,家族和父母对人的掌控力和桎梏实在太重太深也太难挣脱,即使个人有再多的不服不满,更多的时候,也还是只能身不由己的屈服在大势之下。

由安采薇的这件事,萧静姝的心里不由的生出了更多更多的危机感:她常常在思考的一个问题是,假若有朝一日,萧峻和她之间产生了分歧,而她想要保有自我的主张,她要如何做,才能保证一定限度的自由?

这世上没什么比权势更让人心生渴望,也没什么比手掌权势更让人心荡神殇,萧静姝很清楚的认识到,只有她自己的手里握有别人夺不走的东西,她才能守护住她自己想要的真实,也才能让她永远不必经历今日像安采薇那样要被迫选择的痛楚。

有些东西,是哪怕亲如父母,爱如夫妻都无法和对方分享的,有一些路,或许也注定只能自己一个人走下去。

在漫天的星空之下,在猞猁的陪伴之下,萧静姝却不知为何,感觉到了一种深深的,难言的寂寞和哀愁。

***

只是出乎萧静姝,也许也是出乎更多人意料之外的是,一贯脾气火爆的齐王,这一次并没有立刻进行他的报复。不要说是报复了,就连路上和他们几个伴读偶遇来言语刺激一下这种事情也都没有发生,宫中也是十分平静。

可是萧静姝肉眼能见的,是安采薇的气色日益灰败,平日里做事做人渐渐有了谨小慎微,而少了几分原本的随心随性。

但看在其他人眼里,却成了安娘子原本的气性日渐收敛,被打磨的少了几分骄矜,多了几分圆融通达,一时之间,宫中说她好话的人是越来越多了。

也就是在这种和乐融融的气氛里,终于进入了这一年的深秋。

薛皇后收到了从夷陵萧峻那里寄来的信,拆信的时候正好圣人也在,她就和圣人一起将信看完了。

薛皇后看圣人的容色安宁,显然对萧峻的回答算是满意,唇角便适时的含上了淡淡的笑:“妾一直知道萧郡守是个识进退懂分寸的人,否则也当不起圣人的重用和厚恩了,圣人这会儿可放心了吧?”

圣人点了点头,至此,他心里对萧峻最后的一分疑虑也渐渐散去了。

前陈皇室降后,第一任顺王是被活生生养死在大都的。自顺王之子开始就被削爵,动辄呵斥,被地方官吏欺辱,乃至血脉凋零,在他上位之前,可以说,前陈这些皇室后裔的处境,已经是十分不堪了。

圣人自问,若不是因着他的宽宏,如今那萧峻怕是还过着食不果腹的日子,他若是还有几分良心的,就合该记着自己的恩情,对自己的吩咐也万万不该推三阻四的有所违背才对。

不过是要他一个女儿和亲罢了,连圣人自己的女儿都已经有一个送出去和亲了,一个受了他这样重的提携之恩才能从泥土里爬出来的臣子的女儿,又算什么?

萧静姝当然并不知道在宫中发生的这些事情和宫中人的决定。

仅仅十几天之后,她就从安采薇嘴里听说了一个让她狠狠吃了一惊的消息。

萧静姝张大了眼睛:“什么?”几日之后宫里就派人去你家下聘求娶你为齐王正妃?她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有没有这么光速?

安采薇今日来宫中,就是来和大家告别的。

除了显然早就已经听说了消息而并不显得太吃惊的安荣公主之外,其他的几个伴读的脸上或多或少的都带上了几分吃惊。萧静姝甚至还看到,郑慧心的脸上出现了的那种复杂的,说不清道不明的神情。

相较之于之前一段日子的憔悴,安采薇今天显然是着意的装扮过了,显得格外的神采奕奕,容光焕发。

安采薇拉住了她的手,很可惜的感慨了一声:“萧妹妹,这段日子宫中的伴读生活,我最开心的事情之一就是认识了你。可惜家中将要给我定亲,定亲之后我就不方便再出门了,怕是要成亲之后我们才能再见面了呢。”

萧静姝皱了皱眉:“你不方便出门,不如我上门去看你?”

“不必了。”安采薇摇了摇头,“我出嫁是为齐王正妃,礼仪繁琐,家中近日琐事缠身,你若上门,我也未必有时间接待你,待我婚后再行相见吧。”

这分明便是托词了。

萧静姝微微皱了眉还待再开口说些什么,安采薇却已经被安荣公主拽了过去说笑表示亲近之意了,她也就没了和对方单独说话的机会,这一天一直到出宫,安采薇似乎都在躲着和她单独相处。

萧静姝并不知道的是,当她满怀惆怅的坐上出宫的萧府马车的时候,安采薇也是坐在自家的车上,远远望着皇宫的方向,指甲却已经掐破了自己的手心。

在她的手心里,早就已经布满了密密麻麻的,刚刚结痂的血痕。

当日,萧静姝到家的时候心情不由的就有些抑郁。

但她刚到府门口,刘娘子却过来禀告她:“娘子,家中有客。”

客?

萧静姝走进偏厅,刚刚摘下因为天气寒凉而戴上的帽子便愣在了当场,在偏厅里喝着茶水意态悠闲的坐着等她的,正是早先入京,始终音讯全无的康卓。

他依旧只是一袭单薄低调的褐衣,面上却已经有了不同于过去的气度威严,看见萧静姝步履匆匆的进来,他眨了一眨眼睛,细长漂亮的眉目一挑之间就已经泛出了惊喜的神色。

萧静姝见了是他,也笑了起来,上前和他击了击掌,又等春华她们送上来了花茶,等花茶淡淡的香味在空气里弥散开来,康卓这才看着她笑了起来:“萧娘子这里,一切还真是老样子,看见还真的有一点怀念。”

“许久没有你的消息,”萧静姝的笑容里却有一些漫不经心,“我想没有消息或许就是就好的消息,我便没再多打听,只在心里默默祝愿你一切顺遂。”她挑了挑眉看向对面的青年,“你应该一切都好吧?”

康卓点了点头:“俪将军如今待我如亲子。”他的笑容里瞬间多了几分嘲讽,“他也只有我这么一个儿子了,他以为他的一切都是我的,我便会对他感激涕零……大娘子,我今儿个来是和你正式告别的,本来以为大家同在一个京都,日后还有的是相见之时,但如今俪将军将要出京押运粮草,他既视我为亲子,此次也要带我同去,为我谋了一个亲卫之责。日后军旅劳顿,山高水远,怕是大家再见之期着实难料。只盼大娘子多多保重,当日相助之情,我必铭记在心。”

萧静姝把他话里的那些感激啦怀念啦通通给去掉了---表忠心的话,说的人当不当一回事,只有日后拿事实说话,否则好听的话谁都会说,听上去再好听落不到实处也就是客气话,萧静姝是不会拿这些话本身当一回事的。

去掉了这些,剩下来的信息却让萧静姝觉得诧异难言:“俪大将军出京押运粮草?他不是柱国大将军么?”

她可还没忘记,当日夷陵初见之时,俪明和宁平郡主的权势逼人,当时,俪明可是作为未来的东征大帅出现的。

可现在,从大帅沦落成为粮草押运官,这其中,又是发生了什么事?

康卓的面上显出了几分冰冷:“这天下是宋氏的天下,而俪大将军毕竟是姓俪不姓宋,再多的功劳,也抵不过宋氏两句轻飘飘的告状。”

他这么一说,萧静姝秒懂了:哦,是宁平郡主知道了俪将军有私生子的事情,心中不忿回娘家去哭诉闹腾了吧。回想起宁平郡主嚣张的样子,她有些厌烦的蹙了蹙眉头:她对天下的慈母,平时其实还是颇多几分耐心的,但像宁平郡主那样喜欢迁怒,动不动就可以毁掉别人一生幸福,要不是阴差阳错差一点也毁掉她的终身幸福的女人,她真是没什么太多的耐心可以给对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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