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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应该的,应该的。”陈天民爽朗地笑望着徐成荣,“……据本官仔细调查,龙家能有今日成就,会仗龙长富辛苦耕耘。龙长兴虽有涉及龙家产业,却只是帮工身份,手上并无龙家股利。龙长富去世,龙七爷理应继承龙家一半财产。龙长兴以及龙氏族人也只能继承一半。然,龙长兴穷凶恶极,妄想抢夺吞并寡嫂孤儿全部财产,甚至虐待囚禁寡嫂,穷凶恶极,令人发指,罪无可赦,罪证确凿,无可抵赖。本官判决剥夺龙长兴继承资格,打三十大板,流配蜀地五年。判决后,下官就立即赶来面见夫人。还请夫人示下,夫人可还满意?”
女人是不能继承亡夫财产的,但儿子却是天经地义。但在大家族里,儿子也并非是唯一的财产继承人,大多时候,叔伯等族人也是有继承资格的。这也就是一旦失去男人又无儿子的女人,就会成为无根漂萍的原因。
陈天民这么判决,还算公道。不止公道,已算是偏帮徐氏了。剥夺龙长兴的继承资格,那么徐氏母子得到的财产又要多很多了。
“有陈大人的秉公断案,家姐便可放心了。”徐成荣大喜,果然官大一级压死人,有凌峰这个女婿的金面,姐姐的事儿出奇好办。他又道,“今后家姐的事儿还要请陈大人多多费些心思了。”
虽然龙长兴被剥除了继承资格,但龙家还有其他族伯兄弟,一人来咬一口,没有官面上的支持,徐氏也是疲于应付的。
“这是应当的,应当的。”陈天民笑呵呵地说,“给老百姓申冤作主,主持公道,本来就是我这个知府的份内事。徐大人不说,本官也知道该如何处理的。徐大人放心,只要本官还在福州知府这个位置上,绝对保得龙大太太平安,以及龙七爷财产的安全。绝不让龙氏族人强行吞了去。”
徐成荣心中一动,陈天民这是在变相地提条件呢。
陈天民说得很是明白清楚了,只要他还是福州知府,就可以保徐氏母子平安,不让龙氏族人欺负。只要徐璐不再计较先前的事。
与其说陈天民在讲条件,还不如说是向徐璐求个保证。
徐成荣忍不住看向徐璐。
徐璐放下茶盏,冷淡的脸上总算露出些许笑容,“龙长兴已经发配了么?”
陈天民赶紧说:“回夫人的话,已打了三十大板,等养好伤就立即流配去蜀地。如今,正关在府衙大牢里。”
徐璐说:“我听人说,这龙长兴是陈大人的妹夫?”
陈天民心头一跳,徐璐这话说得客气,但也极不客气。饶是他反应神速,也不由为之色变,一时间不知该说什么了。不过他反应还是神速了,赶紧又说:“不瞒夫人,龙长兴确实是下官妹夫。也都要怪下官,一时猪油朦了心,做了糊涂事,委屈了龙大太太和龙七爷。下官如今已知道错了,还请夫人再给下官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陈天民原本还要狡辩一番的,但想来人家已经掌握了他与龙长兴的关系,自己再狡辩又有何用呢?还不如大方承认错误,争取将功折过。
徐璐慢声道:“人生在世,谁没有个亲戚呢?我也能理解陈大人的行为。不过,凡事也要讲个度。维护亲戚没错,过犹却是不及了。若为了维护亲戚就以势压人,甚至让老百姓付出性命为代价,这不止伤阴德,更会连累陈大人的名声。陈大人以为呢?”
陈天民一听,背上就蹿出一股冷汗。徐璐这话看似平淡,实则是警告自己呀。此次龙家事件,若真逼出人命来,他这个知府的位置难保不说,估计连身家性命都要交代出去了。想到这里,陈天民就忍不住冷汗涔涔。他与龙长兴走得极近,自然明白龙长兴打的主意,他确实是有制死徐氏的意思,若徐氏真的没了,不止龙长兴会没命,他这个给龙长兴撑腰作主的人,又岂会落得好?
明知徐璐还没自己闺女大,但陈天民却不敢有任何懈怠之心,光看徐璐身边这么多护卫跟随,就知人家在凌峰跟前是何等的地位。只要徐璐枕边风一吹,嘴巴稍微歪那么一点点,他这辈子也就完了。
心里的念头转了千万,陈天民一刹那就知道自己该怎么办了,于是他说:“夫人教训得极是,下官已经知道错了。也亏得夫人及时拔乱反正,不至于让下官错上加错。若龙大太太真有个三长两短,下官真是百死难以赎罪了。”陈天民觉得徐璐实在不好说话,又赶紧看向徐成荣,拱手道:“徐大人,前些日子是下官一时糊涂,让龙太大大和您都受委屈了。回头我亲自向龙大太太陪礼道歉,还望徐大人给陈某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
徐成荣喜出望外,没想到女儿架子这一摆,竞还会有这等好处。陈天民好歹也是福州知府,亲自向姐姐陪罪,这不止是有面子,还是亲自上了道护身符呢。将来龙家人胆敢再欺负姐姐,就得惦惦斤两了。
徐成荣原来的目的就只是让陈天民秉公作主,只要让外甥继承龙家一半家产已满足了,谁会想还有这种好处。当下就说:“不成,绝对不成。家姐只是妇道人家,哪能当得起陈大人的亲自道歉。我看还是免了吧,只要日后陈大人稍微照顾家姐一二便成。”
陈天民连连点头,表示应该的,一边又看向徐璐。徐成荣满意,但关键还得看这个督抚夫人的态度呀。他现在恨死了老二媳妇了,若非她的胡言乱语,他就不会如此背动了。龙长兴也不至于沦落为发配的命运,还竹篮打水一场空,妹子也不会与他置气哭闹了。要不是这华氏的自以为是,有眼无珠,错把珍珠当鱼眼,老子何至于落得今天这副境地。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徐璐也不好再说什么。她原本的打算就没有要拿陈天民开刀的意思,只是要借凌峰的威风,压一压陈天民。再借他的手收拾龙长兴以及龙家人。
反正那龙长兴也不足为虑了,姑母也得到了好处,当下徐璐就说:“知错能改,善莫大焉。陈大人不需自责,我也确实感受到了陈大人的公正判决。相信姑母不会再怪罪陈大人官商勾结了。”
陈天民脸上擒着谦卑至极的笑,心里却苦得掉渣。原本还想借着龙家的事分一杯羹,到头来却是竹篮打水一场空,还差点乌纱不保,更不说妹夫的糟遇了。不过徐璐的态度也让他着实松了口气,好在自己反应够快,拿出了极大的决心,否则丢官罢职都还只是轻的了。
不费一兵一卒就解决了姑母的事,徐璐很是高兴,当下就说:“既然事情已办妥了,那就别站着了,陈大人请坐。”
陈天民如蒙大赦,看来他这一关已是过了,于是道了谢,这才坐到了下首,小心地把一半屁股挨到椅子,同时还在心里琢磨着,既然这一关已过了,那么接下来,还得想办法给妹夫求情才是。于是陈天民又看向徐成荣,笑着说:“徐大人是我那媳妇的亲姑父,这样算来,咱们也算是亲戚了。虽说我那媳妇说因双方没有时常走动,以至于生疏了,不过到底亲戚情份也是在的。徐大人若是不嫌弃,可否移驾寒舒吃顿饭,喝杯酒?凌夫人也一道去,拙荆可是烧得一手好菜,绝不输给外头的厨子。”
徐璐是妇人,陈天民就算要巴结,也得让自己夫人出面,只要徐璐去了陈家,他妹子再求求情,想来龙长兴就不至于发配了。
因陈天民的“秉公办案”,徐成荣对他的感观已好了不少,闻言就心中一动,若是与陈天民交好了,至少可以关照姐姐和外甥。不过他仍是看了女儿一眼,让女儿拿主意。
徐璐微笑着说:“陈大人的盛情相请,我和父亲心领了。耐何我出门在外,不敢久留,怕夫君担忧。等姑父出了殡,就得赶回泉州。他日若是有缘,再与陈夫人好好叙叙旧。上回与陈夫人一别,也有些时日了,请陈大人回去向尊夫人问个好。”
陈天民心中一喜,徐璐能这么说,显然也按受了他的讨好。徐璐的意思,就算不能代表凌峰本人,也差不到哪儿去了。
“是,下官一定把话带到。想必拙荆肯定会很高兴,都这么久了,夫人还能记得住她。”陈天民在心里组织了语言,又小心翼翼地道:“下官那个妹夫,此番作为,确是他咎由自取,实在怨不得谁,只是,他如今也知错了,更是愧对长嫂和侄儿。如今,他想在离开之前,再向龙大太太磕头陪罪。还请夫人示下。”
徐璐毫不意外,陈天民大加卖力地“维护”徐氏,让徐氏分了龙长富大半财产,再紧揪着龙长兴不放,也就没意思了。大棒子拿久了,也该换颗甜枣了。
于是徐璐说:“亲自陪罪就免了,看在陈大人的份上,就饶他一回吧。不过以后可不能再出现在我姑母和表弟跟前了。”她面目含威地盯着陈天民,语气轻淡,“龙长兴可以饶恕,但龙家人估计心里还不会服气呢,陈大人觉得该如何办才好?”
徐成荣心里一动,忍不住再一次看了女儿一眼,眼里尽是震惊。官场上并未有分明的是分黑白,有的只是妥协和交易,他虽然年纪一大把了,也还没大摸清这里头的门道。可女儿才多大年纪?
陈天民在心里叹口气,眼前这人真是个不到二十岁的小姑娘么?怎么如此难缠呢?比官场上那些老练的政客还要厉害三分。
先是拿捏着他的官帽子,逼着他处置龙长兴,“秉公断案,大义灭亲”。现在又借由赦免龙长兴为由,又要他帮着“安抚”龙家人的情绪。这哪是安抚,分明就是想借由他知府的威严,给她姑母徐氏撑腰,压压龙家人可能会有的情绪。
今早他在公堂上判决龙飞继承龙长富大半财产,龙氏族人并不服气,徐氏就算分得财产,在龙家这个庞大的宗族面前,依然会受制约。这时候,任何人出面都是行不通的,还得要他这个地头蛇父母官出面弹压才成。
陈天民尽管暗恨徐璐算得太精,但也不得不佩服,这个小女子的精明厉害。擅借刀杀人之法。而他就是她手上那把刀,替她冲锋陷阵,做她不能出面也无法出面的事儿。
尽管知道自己只是人家手上的棋子,可陈天民却半分脾气出无,反而还得高高兴兴地做这颗棋子。
陈天民说:“龙家不服也得服。若是不服,下官治他们一个欺虐寡嫂,抢夺财产之罪。我朝律令,凡抢夺财产者,无论成功与否,皆是重罪。轻则斩左趾,重则处以极刑。”
好像,大庆朝确实有这么一项律法,本朝律法不比前朝,律法一向森严,抢夺罪判得极重。倒也难为陈天民了,为了讨得徐璐的好,赦免龙长兴,连抢夺罪都搬出来了。
陈天民能做到这种地步,也是被逼无耐,实在是凌峰的凶名太过响亮了,再则他有错在先,就更是挺不直腰杆了,徐璐要他怎么做他就怎么判。
徐璐见他如此尽心,便说,“有陈大人出马,我倒是放心了。陈大人对律法如此精通,我觉得也该加加担子才成。”
陈天民心里哆嗦着,这是惊喜的表现,官场上说话从来都是委婉的,徐璐说的是给他加担子,显然是要给他升官的节凑呀。虽然徐璐没有给他升官的权利,但在凌峰面前多加美言几句,再给他升半一官半职,也是轻而易举的事了。
想不到,为着龙家的事儿,还能因祸得福,陈天民喜得连搓双手,恨不得立即回去与夫人分享这一喜悦。
徐璐端着茶杯重新喝茶,陈天民也极有自知之明,赶紧起身告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