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敦阳的混战,以南蛮的惨败落幕。多湖带领数十名亲信丢盔弃甲而逃,路放派出小股精锐部队前去追杀。

而被众人追杀的多湖,一路向南逃去,身边的亲卫是越来越少,逃到最后,只有他孤身一人。这一日,他逃到了一处荒岭,恍惚间觉得眼熟,再细想时,心中大恸。却是记起,某年某月,便是在这里,因为大将军高璋惨败在初出茅庐的少年路放之下,他身受重伤,便是躲在此处,奄奄一息。

就是在这奄奄一息之际,他却被一个女子救了。

那个女子便是霸梅。

后来,他知道了,那个霸梅,竟然是路家的三少奶奶。

多湖忆起往日,一股难以抑制的悲痛从胸腔中回荡,身上多处重伤,瞬时迸出血来。

望苍天,天高风清,四处云动。

这般百转千回,他却最终,在无意识中,还是跑到了这里,这个最初相间的地方。

他仰天,发出悲怆的大笑之声。

他再一次败了,还是败在少年路放的手下。

这一次,他怎么有脸去见大将军呢。

就在他踉跄地跌倒在干枯的草地上的时候,一个削瘦苍白的女人,从灌木丛中钻出了头。

女人的怀中,并没有抱着一个婴儿,而是握着一把刀,一把农家用的杀猪刀。

恍惚间,多湖透过那层朦胧的红色,仿佛回到了几年前。

他下意识地伸出手,想要去抓住她,可是伸出的手,却是颤抖着,手上的血便顺着指尖往下滴去。

他动了动干枯的唇,拼尽所有力气,终于发出一声嘶哑难听的话来:“你……你来了……”

霸梅苍瘦的手,紧握着那把杀猪刀,走到他面前,蹲下来,与他平视。

霸梅的眸中竟然是平静的,她道:“是,我来了。”

多湖听着那熟悉的声音,有那么一刻,眸中模糊,就要掉下泪来。

就是这个女人,当年就濒临生死边缘的他救了过来。

可是这时候,霸梅又开口了,她的眼眸清冷平静,她的语声冷漠无情:“不过这次,我是来杀你的。”

她站起来,有几分英挺的眉眼,缓缓泛起浓烈的恨意:“我等在这里,等了几天了,就是要亲手杀了你。”

多湖只呆了片刻,忽然便笑了,一边笑,一边落泪:“好,你杀了我吧。”

泪水沿着他粗糙刚硬的脸庞滑下,晶莹地沾在他的胡须上,他连连点头:“你救了我,如今再杀了我,真是极好。”

霸梅漠声道:“我瞎了眼,救了你。你也瞎了眼,救了我和我的孩子。我们之间两不相欠,而现在,我是举刀为夫报仇。”

多湖凝视着霸梅:“好,你来吧。”

霸梅的手,稳稳地握着刀,刺下。

血喷薄而出。

霸梅的眸中,变得荒芜,毫无生色。

她低低地道:“我如果不杀了你,我就没有脸去见路放,没有脸去见我的父兄,更没有脸养大我的孩子。”

多湖的脸已经犹如死人的颜色,他无力地垂倒在地上,粗糙的脸庞紧贴着冰冷枯萎的草地。

他眼前越来越模糊,意识也渐渐离他而去。

在最后的那么一刻,他心里想得竟然不是霸梅,而是高璋。

他喃喃地对他说:原来,我们的命运,竟然是一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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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天之后,路一袁在这个山岭中寻到了多湖的尸体。找到的时候,他已经被周围的野鹰糟蹋得不成样子了。

路一袁站在那里,沉思了许久,终于命人将多湖埋葬,然后回去向路放复命了。

南蛮军被彻底瓦解,多湖死去,高璋和高登前往南蛮夺位再也没有回来,自此,大炎境内,也就再也没有南蛮军了。

孟南庭迅速纠结残部,前往边关韩阳城,守住大炎的南大门,接着又派兵一番部署,端得是天下之王的姿态。

天子此时已经无法挟制孟南庭,只能看着他任意作为。于是更想起路放来,便忙命人送信给路放。

原本是怕路放并不会回复他的,谁知道路放很快回信,言辞恭敬,其意是说,孟南庭到底有功,此时征讨,师出无名,请皇上暂且忍耐,待到他日孟南庭狼子野心世人皆知,路放自然派兵替天子讨伐。

皇上听了这个,心中很是满意,于是便再修一封书函,提起云若公主和路放的婚事,可是路放那边,却再也没回信了。

一时之间,孟南庭俨然挟天子令天下诸将,此时众人心中自然不服。可是这时候大炎已经没有南蛮军了,再也没有理由不听令于帝王,帝王在孟南庭手里,他们一时半刻也不愿意说什么。

至于为什么没人冲上前去解救了这被人挟持的皇帝,大家自然是各有算盘。

若是皇帝真个平安无事,他们闹将这一场,岂不是白闹了?

是以众位将军,此时一个个是带着兵撤离,回到自己的城中,保存实力,静观其变。

打了一场大胜仗,万人敬仰的路放,带着手下二十万兵马,受皇帝之名,驻扎落甲山去了。

路放手下诸将,心中不服。怎么这打仗是路家军的,如今得利最大的却是那个孟南庭。

可是路放却是不动声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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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放回到落甲山的时候,已经是深夜时分。路一龙见他们回来,激动不已,拉着路放等人问东问西,又说要大摆筵席庆祝,又说要今晚就大醉一场。

诸葛铭从旁看着,看出路放的心不在焉,便忙将路一龙这个不会看眼色的拉走了,又惹得路一龙将这诸葛铭一顿埋怨。

路放终于得了清静,一个人来到秦峥的屋门前,望着那屋门,听着里面动静,知道她已经睡下,便只能立在门外。

深秋之月寒凉,他身体挺拔,寂寥立在松木下,默默地凝视着那个紧关的门窗。

不知道过了多久,那屋子里忽然有了动静,那个女人呢喃了一下,揉着惺忪睡眼,推开窗子看外面:“你回来了?”

刚睡醒的秦峥,总是有些意态朦胧。

路放乍见她推窗,唇边顿时泛起一抹温柔的笑来:“怎么醒了?”

秦峥在松树掩映下,招手让路放进来,长发不曾挽起,青丝逶迤在窗边,素袍在风中微颤。

路放却摇头:“你继续睡吧,我还有些要事要谈。”

秦峥想想也是,知道他是忙的,便点头:“好,最近我身子好些了,倒偶尔做些吃食,明日我给你做好吃的。”

路放含笑点头。

待到秦峥继续躺下睡去,他帮她将窗子关了,这才往自己房间走去,待走到自己的屋门前时,却见诸葛铭手拿着蒲扇,正望着自己。

诸葛铭低叹一声:“少爷,若是心里喜欢,何不直接说了?总比如今,受这般折磨。”

一回到落甲山,便心急去看她一眼。去了后却是连叫醒她都不舍的,只在窗外孤零零地等着。等着那么许久,只为了说那两言三语。

路放淡扫了眼诸葛铭,道:“诸葛先生,怎么还不曾睡?”

诸葛铭摇了摇蒲扇,笑道:“睡不着,在月下溜达,却恰好碰到了少爷。”

路放点头,推开门,和诸葛铭一起进屋,进屋后点亮了油灯,两个人坐下。

路放从床底下拿出一个坛子,里面却是还剩下半坛子酒:“诸葛先生,陪我喝两盅吧。”

诸葛铭笑着点头。

路放取了两个酒盅,诸葛铭倒了酒,两个人在油灯下对饮。

几杯酒下肚,路放意态竟然有几分迷离,正所谓酒不醉人,人却自会醉。

喝醉了酒的路放,低低诉说道:“诸葛先生,你可知道,在秦峥的心里,我是她至亲的兄弟,她与我,几乎不分彼此,生死相依。可以说,我是她在这世上最亲密的人了。”

诸葛铭点头:“那岂不是很好?”

路放却是一声苦笑:“也许因为太过亲密,她对我竟无半分男女之情。我如今只怕,若是我贸然说了什么,反而引得她和我从此生了间隙。”

诸葛铭闻此言,思虑半响,终于道:“少爷,你在沙场之上,从来都是果敢决断,怎么如今于这男女之事上,反而是瞻前顾后犹豫不决?”

路放饮下一盅酒,酒入口喉,是涩涩的苦辣。

他低喃一声,道:“她就是我的魔障。”

这一夜,诸葛铭陪着,路放一盅又一盅,最后终于浑浑睡去。

第二日,他头痛欲裂,却依然如平常一般起身。刚打了胜仗回到落甲山,确实有太多的事情需要安置。这一次出外打仗,有许多其他将军所率的兵马被打散后,如今顺势投靠到路放手下,也有大炎的流民前来投军的。这些人马都要安置,于是便要在落甲山附近建造更多的房屋或者营帐来供大家居住。这些人的粮草也是问题,一方面是写信给何笑请其相助,一方面则是考虑在落甲山附近开垦荒地来解决一部分口粮。

各项事宜都商量妥当,又都各自分配下去,晌午时分,大家草草用了午膳,又继续谈论如今天下形势,待到一切事宜都讨论完毕,差不多傍晚时分了。

这时候晚膳已经做好了,却是有酒有肉,是要大摆筵席,算是庆祝此番大胜,从此大炎境内再无南蛮军到处欺凌百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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