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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蕴前世虽只与董无忌同床共枕过寥寥几次,但就是那寥寥几次,就让她有了身孕,如今回头再看,那段遭遇虽不堪回首,但在当时,她却是喜幸至极的,不只是喜幸自己那么快便有了身孕,以后越发能在夫家站稳脚跟,更喜幸自己很快就要成为一位母亲,很快就要有与自己血脉相通的孩子了。
只可惜孩子在她肚里还没待满三个月,便因方雪柔在董无忌面前进谗言,说董无忌才在她屋里歇过几夜,她怎么就能有了身孕,还不定那孩子是谁的呢,惹得董无忌大怒之下踹了她,孩子也因此没能保住。
其时董柏已经生下来几个月了,因将董无忌和方雪柔相貌的优点都继承到了,白白胖胖,五官精致,一笑便露出无齿的牙龈,可爱得连顾蕴当时已恨方雪柔恨得不行了的,看见董柏那样样子,都会忍不住心软得能滴出水来,不止一次的设想与憧憬,将来她的孩子生下来后,会不会也生得这般俊俏,这般可爱?
可她的孩子却没了,被董无忌那个做父亲的一脚给生生踹没了,偏那时方雪柔还每每要到她面前炫耀,她与董无忌是何等的恩爱,董无忌又是何等的疼爱董柏这个长子,建安侯的爵位注定将是属于她儿子的云云……看着董无忌对方雪柔母子呵护备至,看着方雪柔娇笑着逗弄董柏,顾蕴忽而就明白了盛京城里其时几个最出名不容妾室庶出,为此当中还有人被休弃了的大妇心中之恨。
她咬牙切齿,将满腔的仇恨都强自压下,卧薪尝胆的总算等到了最后报仇雪恨的那一日,然就是那样,她终究还是没对董柏下手,留了董柏一条性命。
不是因为董柏是董无忌唯一的子嗣,董柏一死,建安侯府便后继无人了,董氏族中当时与董柏年龄相当的孩子多的是,那时候建安侯府内外又已俱在她手,可以说是想过继谁,就过继谁,董柏是死是活,于她、于建安侯府都没有任何影响。
而是因为那时候董柏才只五岁不到,还是一个什么都不懂的稚子,冤有头债有主,顾蕴终究做不到对一个无辜的孩子也赶尽杀绝,当然,她后来有意养废董柏,让董柏一辈子都在她的掌控下苟延残喘,且最后终究还是死在了她手里绝对称不上心慈手软,甚至可以说她那根本就是伪善,可哪怕时至今时今日,让她再选,她依然会选留年幼的董柏一条性命。
在顾蕴看来,这是人和畜生之间最大的差别,也是她的底线,一如她与宇文承川方才说的那样。
所以对宇文承川今夜必取三皇子儿子性命的决定,顾蕴是打心眼儿不赞成的,“那孩子我虽只远远见过几次,与他说话也就只我们大婚次日认亲我给他见面礼时,他奶声奶气与我说了一句‘多谢大伯母,我很喜欢您的礼物’,可就冲那一声‘大伯母’,我也做不到眼睁睁看着你取他的性命,他根本就不知道皇后母子到底有多狠毒,他甚至不认识‘狠毒’这两个字,不明白这两个字的意思,凭什么就要让他来咽皇后母子种出来的苦果?”
宇文承川仍是满脸的阴鸷:“凭什么让他来咽皇后母子种出来的苦果?就凭他是他们的儿子和孙子,就凭他享受了身为他们儿子孙子所能享受到的一切富贵与尊荣,那他就该为他们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父债子偿,从来就是天经地义!”
他握顾蕴手的力气很大,让顾蕴有些疼,不过顾蕴并没有呼痛也没有挣扎,只是叹道:“父债子偿的确天经地义,可至少也要等到他够偿还的年纪了才行啊,何况我这不是什么事都没有吗,你又何必把自己也变成跟他们一样的畜生呢?这是从情感方面来说,再从理智方面来说,如今三皇子已没有了生儿育女的能力,那宇文珏便是他这辈子唯一的儿子,是成国公府和柯阁老等人唯一的希望,一旦唯一的希望都破灭了,你说他们会不会发疯发狂,与我们拼个鱼死网破?那日皇后私自出宫,十一哥来请示你要不要拿她的现行时,你都知道要防着他们狗急跳墙,缘何今日反倒乱了阵脚呢?”
冬至方才虽被顾蕴打发出去了,却并没有走远,而是就留在殿外,等待宇文承川做最后的决定,不管是杀宇文珏还是留,他总得等太子殿下一句准话。
自然就将顾蕴与宇文承川的对话都听了去,听至这里,终于忍不住在外面插言道:“是啊殿下,我们总得防着他们发疯发狂,与我们拼个鱼死网破,奴才知道您生气,可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明明忍一忍,将来就能从从容容的报仇,让他们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又何必非要急在这一世,虽重伤了敌人,我们自己却也要付出血的代价呢……”
冬至方才也是这样劝自家主子的,只可惜收效甚微,如今只盼着太子妃的话,殿下还能多少听进去几分了,他们不是不想报仇,不能报仇,而是眼下还不到报仇的最佳时机。
“你给我闭嘴!”话没说完,已被宇文承川给喝断了,又赶苍蝇似的将他给赶走后:“你还杵在这里做什么,你很闲吗,还不滚去忙你自己的!”
才看向顾蕴沉声道:“我知道你说得都有理,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我虽不是君子,对稚子下手到底有失人性,关键还要防着他们狗急跳墙,与我们拼个鱼死网破,你说的这些,我心里都明白。可我只要一想到他们母子想伤害你,想伤害我们将来的孩子,我就控制不了自己心里的怒火,我就顾不得去想我这样冲动的杀了老三的儿子,会有什么后果,那后果再严重,在我心里,也及不上你和我们将来孩子的一丝一毫,你明白我的心吗?”
顾蕴郑重的点头:“我明白,比谁都明白。你明知道自己要取宇文珏性命的举动是冲动的,更会产生严重的后果,可你还是控制不住自己,哪怕知道我并没有受到任何实质性的伤害,依然怒不可遏,定要立时为我报仇雪恨才能消你心头之气,说明什么,说明你心里真惦记我,真爱我,才会急中出错,关心则乱……你的心我都明白,所以我才不能眼睁睁看着你做错事,将自己陷入困境之中,你要知道,你除了我和我们未来的孩子要保护要周全,还有那么多忠心的下属要周全,只有你好好儿的,他们才有安身立命的机会,一旦你有个什么好歹,受灭顶之灾的就不只是我,还有他们那么多人了,这样,你还要坚持方才的决定吗?”
何况除了忠心追随他的下属们,她也还有亲人们需要维护周全,她实在做不到不去考虑后果,就任他为自己出气,冲冠一怒为红颜,说起来天下所有女人都羡慕,可后果却不是人人都能承担得起的!
一席话,终于说得宇文承川有所松动了,闷声道:“可是什么都不做,我会觉得自己很没用,很对不起你……我当初明明答应过,绝不让你受一丝一毫委屈的!”
顾蕴就笑了起来:“我也没有真正受委屈啊,不过只是虚惊一场而已,何况你哪里什么都没做,你不是已经做了吗,毁了三皇子的后半辈子,让他后半辈子都只能跟太监们一样了,还要怎么做,总不能让你杀到景仁宫和三皇子府,亲自手刃了他们母子罢?”
宇文承川冷冷道:“总有一日我会这样做的,如今看在大局的份儿上,我暂且饶过他们,可这笔账,我早早晚晚都要与他们算的!”
顾蕴见他一副杀气腾腾的样子,怕他说着说着,又改变了主意,忙岔开道:“午膳因为心里有事,我都没吃好,如今知道自己不会有事了,我心情一松,倒觉得有些饿了,我让她们重新摆膳,你也一道再用点好不好,你中午比我吃得还少,我都饿了,你一定更饿。”
宇文承川哪有胃口,想也不想便道:“我不饿,你自己用罢……”
话没说完,已被顾蕴踮起脚尖圈住了脖子,撒娇道:“不嘛,我不要自己一个人用,就要你陪我,你就陪陪我嘛,这些日子你白天都忙得什么似的,陪我的时间比以前少多了……”扭股儿糖的吊在他脖子上只是厮缠。
宇文承川就是再恼怒再火大,也被她这副娇滴滴的样子弄得没了脾气,眼角眉梢也不自觉柔和了下来:“好了好了,陪你就是了,你别再蹭来蹭去的了,我难道没告诉过你,男人火大时,除了打架发泄,再就是在女人身上发泄了?我倒是不怕人说白昼宣淫,就怕你回头又要抱怨腰痛。”
顾蕴立刻松手退后了两步,才撇嘴道:“真是,随时随地都能扯到那上面去,太子殿下真乃神人也!”
见宇文承川被她说得哭笑不得,浑身散发出来的气息却越发柔和了,方在心里长长舒了一口气,总算雨过天晴了。
平大老爷与顾准的动作都极快,不过掌灯时分,已先后递了话进来,说各自府里的内奸已经找出来,并且已经处置了,以后定会加强防备,再不会让今日之事重演。
顾蕴得知平府内的内奸是平大太太的奶嫂,显阳侯府内的则是祁夫人屋里一个一等丫鬟,两人素日都颇受重用,在下人中也极有体面,偏至死都不知道利用自己的到底是谁,只因被大堆的金银珠宝晃花了眼时,不由暗暗感叹,宗皇后为了对付她和宇文承川,也算是下足功夫了,弄得以后不止东宫,连两府都不得不草木皆兵了,也不知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才能到头!
而宗皇后隔日得知平府和显阳侯府都处置了几房犯事的下人后,便知道自家的计划已经败露,顾蕴已经逃过她的算计了,气得又是好一阵打砸摔,为什么老天爷就那么不公平,她儿子青天白日的都能出事,顾氏那贱人却连她那样周密隐秘的算计都能躲过?果然老天爷也是看菜下碟,欺软怕硬的吗?
骂了老天爷一回,少不得又骂起顾蕴来,那个邪门儿的贱人,就是自从她出现,他们才开始倒霉,处境才会一日糟过一日的,老天爷既然那般厚爱她,怎么不将她收了去,彼此也好长相厮守,永不分离!
浑不知若不是顾蕴慈悲,老天爷厚爱,她这会儿已经抱着唯一孙子的尸体在痛哭了。
接下来几日,宫里倒是十分平静,顾蕴的小日子却再次如期而至了,倒是证明了王坦和韩卓手下那两个用毒高手的话,宗皇后虽都选在她小日子前对她下手,但她给她下的那花汁的确对身体没有什么影响,不然她的小日子铁定就要被打乱了。
她不由大为失望,明明太医都说了她身体已经调养到最佳状态,宇文承川也那么努力,她每次事后也不忘垫一会儿枕头了,怎么就还是没能怀上呢?
宇文承川也有些失望,不过很快便打叠起精神安慰起她来:“怀上了自然是喜事,没有怀上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我们都还年轻,不必急于这一时,顺其自然最好,而且要是现在怀上了,月底你就去不了热河了,可见我们未来的儿子是个懂事儿的,知道娘亲想要一偿夙愿,所以晚些时候再来。”
失望之余,还担心是不是皇后给她下的那劳什子花汁,终归还是有什么副作用,损伤了她的身体,所以她这次才没能怀上,不过这话他终究没说出口,怕顾蕴听了后也跟着提心吊胆,只暗暗思忖着,回头出发去热河时,能不能设法请了枯竹大师下山一趟,中途给顾蕴瞧瞧,除了枯竹大师,其他人既没有那个本事他也信不过。
说得顾蕴眉头舒展开来,娇嗔道:“你怎么就知道是儿子,万一是女儿呢,亏你先前还能面不改色的说什么‘儿女都一样’,如今总算漏了马脚,把心里话说出来了罢?”
夫妻两个夜夜都同床共枕,又不是夜夜都战况激烈,总有相依相偎着说话儿的时候,自然免不得设想一下未来,说得最多的就是他们将来的孩子了,故顾蕴才会如此打趣宇文承川。
宇文承川却正色道:“我不否定第一个孩子我更希望是儿子,长兄如父,以后底下的弟弟妹妹才能由他护着,若是女儿,要护着弟弟妹妹们就太辛苦了,我舍不得……但只要是你生的,不管男女,我都喜欢,我都会疼爱他保护他,不会让他……”不会让他像他小时候那样,一度连能活着见明日的太阳都是奢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