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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妃站在静园外,思忖着等会儿进去该怎么说。
她是皇家身份最尊贵的儿媳妇,却从来不敢以皇上的儿媳妇自居,打心底畏惧皇上。因为她是女子,常在宫里行走时,听说了留意到了诸多是非。
皇室兄弟姐妹十来个,只有皇后膝下儿女双全,慧贵妃等有子嗣的嫔妃,膝下只得一子或是一女。
有二十多年,有别的嫔妃比着,皇后与慧贵妃是最得宠的。
自四公主出生之后的十几年,后宫再没嫔妃有喜生子。
纵观这些,让太子妃觉得,皇上是连子女的数目都算计着的,他觉得够了,比上不足比下有余,后宫就成了摆设。
这情形让人怎么想怎么脊背发凉,可是也有好处。太后在世时,没少难为皇上、皇后,但是明里暗里斗法的也只有最尊贵的几个人。后宫里一直安静且干净。
以前皇上的冷漠需要人琢磨多年间的是非才能看出一二,而现在皇上的无情已经到了明面上。
所以,太子妃生怕自己说法不当,被皇上责难,给太子添乱。
过了一会儿,有哑奴走过来,躬身做个请的姿势。
这些哑奴并不是被灌药甚至用刑所致,而是皇上命人找来的,从小聋哑但聪慧有眼色。大多是十来岁到了静园,由人好生调|教,不会写字,但会读唇语,会手语。
穿过竹林到达居中的那片庭院,太子妃看到袭朗正在跟一名哑奴说话,是在交流一些手语。
袭朗打两个手势,问哑奴:“知道什么意思么?”
哑奴茫然地摸了摸头,又摇头。
袭朗哈哈地笑,“我也不知道。”
哑奴这才知道他是开玩笑,也笑起来,指了指他,又指了指室内,连打几个手势。
袭朗问道:“皇上问我们夜行、暗杀时用的手语跟你们是否相同?”见哑奴点头才继续道,“以后告诉你。”
哑奴啼笑皆非的,打着手势表达心绪:怪不得皇上都说你坏。
袭朗这时候留意到有人趋近,看到太子妃,上前行礼。
太子妃笑道:“你倒是有闲情。”心说皇后打你夫人的主意你不知道么?继而指一指居室,“没别的大臣吧?”
“没有。”
“那就好。”太子妃款步进到室内,飞快地打量一眼,见皇上正在伏案作画,唇角噙着笑,心情不错,大抵是听着袭朗跟哑奴说话有趣。她心内稍安,上前敛衽行礼。
“平身。”皇上连语声都有着一点儿笑意,“有事?”
太子妃眼观鼻鼻观心,恭声道,“禀父皇,儿臣晓得父皇多年来一心向佛,这几年也常请静一师太到东宫讲经,受益匪浅。明日,静一师太要循例去东宫讲经,儿臣就想着,能不能请父皇应允,准儿臣请几名心中有佛的命妇到东宫,逐个去师太面前聆听佛音。如此,佛法也能逐步推广,普济众生。若是父皇应允,还请父皇借给儿臣几个人,帮儿臣款待几位命妇。”
末一句是说,要皇上派人作证,并不是她要见几位命妇,只是因为信佛想要推广佛法。
皇上听了,轻轻地笑起来,随后摇了摇头,“这件事,日后再斟酌吧。朕与一些朝臣信佛,信的是佛中的大道理,迷的是参禅时得到的乐趣与感悟。若是要推广佛法,怕是要生事端。一个个官员命妇都争相效法,少不得有人修缮、建造寺庙,佛门里浑水摸鱼之辈必将大肆敛财,长此以往,会闹得乌烟瘴气——这是有前例可循的。再者——”他没给太子妃认错请罪的机会,“你是好心,朕知道,若有同道中人,私下里勤走动便是。最要紧的是,明日你有差事,没时间听师太讲经。”
太子妃听得这一番话,起先如冷水浇头,生怕皇上生气训斥自己一番,到后来,已是心花怒放。“若有同道中人,私下里勤走动便是”,这一句,指的是她可以见一些命妇。
皇上继续道:“朕称病已经一年左右,到如今,天下安稳,是太子之功,亦是朝臣之功。是以,朕命太子明日宴请朝臣,太子妃宴请命妇。外面正是草木枯苓,宫里的花却是四时常新。还有几件新奇的物件儿,夜间赏玩最是悦目,朕已命人备下。都记下了?”
太子妃忙道:“儿臣记下了。”心里是很感激皇上这般耐心指点她的,要知道,皇上最擅长的可是跟人打哑谜,总会说一些连太子都模棱两可的话。
皇上搁下画笔,端详了画作一会儿,这才写了落款,吩咐太子妃:“往后得知什么事,自己拿主意就行。宫里已无做主之人,就该你主持大局。没事了,出门时把袭少锋叫进来。”
太子妃称是告退。到了外面,才敢显露笑容。知会袭朗一声,去了慧贵妃宫里。
敲打慧贵妃这事儿要抓紧,不然明日又有热闹好瞧了。
慧贵妃一听太子妃过来,先是意外,随即便面露得色,让太子妃去正殿说话。
见礼之后,太子妃一看慧贵妃那个神色,心里愈发觉得她可怜,索性开门见山:“皇上觉得您这些日子有些招摇,吩咐太子点拨您几句。太子觉着皇上的话有些重,不好意思当面与您道出,遣了我来做这个恶人。”
慧贵妃的笑容僵在了脸上,眼神迷惘,一时间反应不过来。
太子妃缓声道:“您送到静园的膳食,皇上赏了哑奴。皇上对太子说,‘慧贵妃这些日子没闲着,你提点她两句,让她学学她的儿子。执迷不悟的话,你就说,朕驾崩之前会留一道旨意,让她携嫔妃殉葬。’这话是什么意思,您一听就明白。皇后地位的确是岌岌可危,但是,没人能将她取而代之。您日后就如淮南王一般,做个吟风弄月的雅人就好。秦老太爷一世英名,到如今还是为皇上信任、器重,您不要给他为您忧心才是。”
慧贵妃的笑消散殆尽,如遭雷击一般呆坐在那儿。
太子妃不忍再看,起身出门。走出去一段路,听到了正殿传出女子崩溃的哭泣声。
她叹了口气。
如果换个皇上,现在这情形,的确是慧贵妃的转机。但是,实情残酷,不会按照寻常方向发展。
本不需要遭受这一重打击,可是慧贵妃不了解皇上,一点儿都不了解。正因此,才会在看到希望的时候忘形。怎么就不想想,如果她的奢望有机会成真,淮南王怎么会明哲保身,在这一段时间如何也不肯进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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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臣、命妇明日进宫赴宴的消息,各家很快得知。
香芷旋和钱友兰俱是长舒了一口气,相视一笑。皇上授意太子、太子妃宴请众人,谁敢不去?
第二日,香芷旋进宫,遇到了宁元娘,得了空在一起说话时,问起她之前生病的事:“你也不让我过去看,怎样了?”
“只是有点儿嗓子哑,咳嗽,我一上火就是这样,小事,已经好了。”宁元娘笑着解释道,“我怕你过了病气,害得寒哥儿不舒坦,自然不肯要你去看的。”
香芷旋凝眸打量,见她没有病态,放下心来,又问:“昨日皇后的人去没去你府里?”
“去了。”宁元娘笑道,“我本来是想让书凡今日一早就去你那儿,你怎样我就怎样。却是没想到,今日有更重要的事。”
皇后口谕的分量再重,重不过皇上口谕。
皇上分明是同时获悉,并且当即做了这决定,委婉地打了皇后的脸,阻止了她的意图。
有了这一次,皇后以后大抵不会再自讨没趣了。寻常人是事事不过三,皇后那样的人物,吃一次瘪就够了,怎么会屡屡为之,让自己被人轻看嗤笑。
再者,睿王病重的消息已从宫里传出,听话音儿是活不久了。这样的大事当前,皇后该忙的是如何保住儿子的性命。
皇后是昨晚才能确定睿王病入膏肓,之前皇上把睿王府弄成了铜墙铁壁一般,没人能给她探听消息。
太子第一次命太医到睿王府,她便担心是儿子的身子骨受不住这一番折腾,让人直接去问太子,太子不理会。
她便又让宫人去请示皇上,能不能去看看睿王,宫人垂头丧气地回去,跟她说皇上现在不见闲杂人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