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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闭嘴,谁给你的胆子顶撞老爷子!”云培东暗松一口气的同时,马上开始斥责云起。他是大何氏的丈夫,刚才老爷子没发话,他为了避嫌,不好说什么。现在老爷子已经不准备计较了,他底气当然就足了。
可惜云起看都没有看他一眼。
老爷子在云起灼灼的目光之下,叹了一口气,万般无奈地说:“我眼看没多少日子了……”
“父亲。”老爷子话还没说完,云培东云培西兄弟便跪在地上哭道:“父亲您长命百岁,可千万不要说这种话!”
老爷子摆摆手,让他们安静。这兄弟两人自然安静了,只回头瞪着云起,眼中分明在说:你是何等不孝,竟然必得老爷子说出这种话来。
云起像一棵杨树,恬静地站在那处。
又听老爷子继续说:“我已时日无多,再也见不得家中不和。如今你祖母去了,已是一件大悲之事,难道要再出一条人命不可么?她不过一介无知妇人,已然是知道错了,我自会罚她去跪家法,你便饶她一命罢。”
老爷子说这话,仰头看云起。云起脸上没什么表情,见他说完,只问了一句:“祖父心意已决?”
“老七,我老了,我走之后,你就是一家之主。”言外之意,是提醒云起不要不留余地。
云起听了他的话,却什么也没说,转身便走了。
楚阳娿见状,也要跟着离开,老爷子却瞧见了她,竟出声把她叫住了。
“官儿,到祖父这来。”
楚阳娿只得转身,走到老爷子面前。
“你的祖父,身子是否还健朗?”
“祖父一切都好。”
老爷子咳了一声,又问:“你父亲呢?还在为你母亲一事奔波?”
“爹爹在徐州。”
“那就好,那就好。”老爷子说:“你来了文山,一切还习惯吧?这里比不得京城,所幸吃食玩意儿还是不少的,喜欢什么就跟他们说,不要拘束。”
“谢谢祖父,官官知道了。”楚阳娿也淡淡的,她看着面前这位老人,跟当年初见,几乎不像是同一个人。
那时她见了他,见的是一位豁达开朗的老人家,他对自己慈爱,她一直以为是因为云起。然而如今想来,这位云家当家人,对自己一直是很慈爱的,然而并不是因为云起。相比起来,他对自己,可比云起这个亲孙子要好多了。
不,云起并不是他的亲孙子,所以楚阳娿也不能觉得他多么可恶。只是在对于自己的妻子被媳妇害死这件事上,他的态度却到底让人齿冷。
楚阳娿冷淡的态度,老爷子也感觉出来了。他也知道楚阳娿对于他包庇大何氏的态度有不满,却也无法。他只能叹口气,说自己身体困乏,实在难以支撑,便被扶着歇息去了。
楚阳娿从青松斋回来,就往书房去,云起站在案前,一手背着背,一手握着笔,笔下行云流水,正在写字。
看他表情,却也看不出来他是生气还是并无所谓。楚阳娿一时找不到话说,便在旁边椅子上坐下来。
等一副字写完,楚阳娿才问:“现在在么办?老爷子发落大何氏,仆沣人必定不会善罢甘休。可那些人现在只在等你的态度,老子是在逼你与仆沣人反目呢。”
云起即便不是真正的云起,也早就因为这个身份下不来台了。云家不把大何氏交出来,仆沣人不会善罢甘休。老爷子的包庇,是逼着云起直面仆沣人的愤怒,让仆沣人对他失望愤恨,直至干脆反目。云起身份虽是云家子,但云家从未拿他当自己人。他少有的一点地位,都是因为仆沣人这块无法割舍的巨大力量才拥有的,一旦他跟仆沣人反目,自己的处境将非常危险。而且他因为云家再付出多大的代价,云家也不会做他的靠山。可他若是想要为仆氏要说法,在老爷子已经有了明令之后,他的一切不配合动作,就全部会被扣上一顶不孝的大帽子。
这是一场左右围困的局。楚阳娿自己想了半天,也是想不到破局之法。
云起放下笔,用葛巾擦了擦手,说:“老爷子不是说要厚葬么?随葬自然要好好准备的。官儿放心,我准备的随葬品,仆沣人必定满意。”
楚阳娿不明所以。
在她看来,以仆沣人对仆氏的信奉程度,是绝对不会满足任何随葬品的收买的。
他们跟晋人不一样,他们看重的,是他们相信的那些东西。
云起却不解释,也不准备后事。
老太太的尸身被尸布裹好了,用冰块垫着,就那样安停在正院堂屋里。所幸是深秋,天气不热,尸身腐坏那那么迅速。
仆沣人自杀随葬的有三五个,死了之后也在堂屋里被摆成了一排。过两日,又有人撞死了,堂屋里又新添了几张席子,依旧摆着。
云家是没人说话,更没人去看的。有了老爷子的话,云起没有发难,却也不准备老太太的丧事,人人都在猜他在想什么。
那些年幼的小孩子,却是从下人们嘴里听了一点风言风语,知道家里死了许多人,都吓得哀哀哭泣。还有几个夜里受了点风,被那大嘴的婆子说是恶鬼寻仇,更是一病不起了。
自此,云家上下人心惶惶,逼得云培东又去求了二太爷,想要他去求老爷子,让他逼迫了云起早日埋了老太太。
老爷子先前包庇了大何氏,此次却再也不肯开口了。
他只道云起心中不服,此举不过是耍小性子给人脸色。以为任由他撒撒气,过些日子也就好了。
就连楚阳娿,也不知道云起想干什么。直到有一日,山下突然传信回来,说云家入伍所有子弟,竟在一夜之间,全部得了疫病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