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浮云殿寂静了几千年,久违的喧嚣仿佛在一个下午的时间里全部寻回。
失了心智的百里兮雲十分不配合,这一点也足以令一众宮侍苦不堪言。从之前的沐浴穿衣、到之后用膳学礼——虽然她们的兮雲殿下不再尖叫也不再恐惧地缩在角落,却也全然没有章法地忽而在阁楼里领着一群宮侍捧着碗筷饭菜到处乱窜着捉迷藏,差点跑舍宮侍们的腿;忽而又在浮云殿里的开满牡丹的院子里跳起昔日名动全国的凤求凰,又惹得曾经侍奉过她的宮侍们黯然落泪,无一不默默垂泪磋叹命运不公。
有那么一两个小侍婢在心里暗自腹诽这大公主从前是何等风光,如今疯癫无状地活着还不如早早死了轮回来得有尊严。
不同于浮云殿里的人仰马翻,初息捂着脸走在前面,对玄翎占自己便宜还毫无愧疚感表达无声地抗议。玄翎缓步走于她身后,手里揉着从花园林假山的石窟窿中拎出来的可怜兮兮的重洺。
两人沿着花园的小径一路往王宫之中最为朴素静雅的瀑布边上去。照理说此处不应有瀑布。与巫行宫中从别处引水而来的小九天不同,万泉国如今缺水,此景应当是法术所造的幻境。飞流直下腾起的雾浪始终聚在瀑布前,稍微蔓延出来一些也瞬间消散。万泉国沉没在地底之下,日月星辰、阴晴圆缺以及四季变化全都是依靠术法做出来的幻境。
此刻已近黄昏,万丈金霞铺满整个万泉国上空,苍穹如一个碗状的透明壳子,可见其边缘处的一点蒙蒙白光。
重洺被玄翎的指法揉得舒服地喉咙里一阵阵传来满足的呼噜声,垂下来的尾巴尖儿都打起卷儿来,整只猫昏昏欲睡。眼缝里扫到初息对着瀑布一下叹气一下揪心一下出神又一下狂躁,虽然她不知道她亲爱的娘亲又出了什么事情,但她猜得到,能让她娘亲叹气揪心出神狂躁的就只有玄翎一个人了。
重洺打了个哈欠从玄翎的怀里跳下来伸了个懒腰,正要变出人身去劝解两句时,发现她瞪着水潭露出迷惘的神情。
重洺凑过去搭在初息的肩膀上舔了舔她脸颊,关心地:“喵呜?”
“重洺,你觉不觉得我看起来似乎和以前有些不同?”初息望着水面上映出的脸,逃亡这一路来她几乎没怎么照过镜子。虽然自她化形以来也很少关注过自己的容貌,却也记得自己似乎并不是现在的这个模样。眼睛变得有些狭长,脸型也不像从前圆润,鼻梁更挺拔,一改稚气和喜庆之感。现在这个样子比较似成妖的面庞,看起来也要比从前好看,只是……这张脸似曾相识。
“喵?”重洺歪头看了她一眼,变出人身来一把抱住初息,软软糯糯地开口:“咱们妖也是自小长大,娘亲也有六百岁,样貌变化也是应当。再说,娘亲一直都这么漂亮啊!”转头看着玄妙笑出一小排白牙,“玄翎大人也这样觉得吧?”
她们俩的对话玄翎都听在耳里,又翻出老君的话来寻思。她没回应地出神,蹲在水边的初息突然头疼欲裂,脑海深处似有什么想要破土而出,眼前飞速地闪过许多画面,快到她只能在喘息间捕捉到一星半点儿的光影却根本来不及去分辨那是什么,整个人都像是浸泡在灭顶的痛苦之中。
这可怕的痛感来得太突然而迅猛,令她触不及防,身子摇摇晃晃地一头往水里栽去,玄翎神色一紧一个跨步上前拉住她手臂将人拉进怀中抱着,才发现初息一张脸被头痛激的惨白,冷汗涔涔打湿了鬓角的碎发。
“她怎么了?”重洺紧张地握住初息垂下来的手,手上传来的温度热的她心慌。
玄翎抿着唇一言不发,手指搭在她的腕脉处沿着经络一路探寻,发现初息体内的炽元丹竟然在聚合。她用手托着初息的后颈,用神力来缓解因炽元丹聚合而给她带来的痛楚。
方才她说自己样貌似有改变,这会儿玄翎在她眉目中确实寻到一丝她从前的模样,或者该说她成年后的模样。如此是不是可以证明她不是那应时而生的恶念而是东皇太一本人?玄翎用手揩掉她额上生出的汗水,她胭红双唇微启无意识地呢喃着痛楚,整个人往玄翎怀里缩去,如溺水之人般紧紧地攥住她的衣襟。
“初息会死吗?”
待初息沉沉睡去的时候重洺坐在玄翎身边,眼里含泪问道。
玄翎眼底有微波流转,一双唇似要张启,最终还是合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