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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在书房中看了一会,挑走了几卷王兆论史的笔记。

家人早得了戚氏吩咐,杀鸡备宴,待得二人回到堂上,只见食具菜肴已经齐备。

王璟见皇帝选的都是史书,与他谈论起来,得知皇帝亦爱读史,不禁大为赞赏。二人谈起诸子所著史书,一些见解竟颇相似相通。王璟久居乡邑,平日访客甚少,学问深厚之人更是难得。相谈之下,王璟大悦,说得滔滔不绝。

戚氏笑着打断,“刘公子远道而来,有甚学问要钻研,用膳后再说不迟。”

王璟方觉失礼,忙请皇帝用膳。

皇帝亦不推辞,与众人谦让过,提箸进食。

膳后,王璟又兴致勃勃地问皇帝,“宅中花园有树荫凉风,公子若不倦,设席摆案,对弈一盘如何?”

皇帝微笑,欣然答应。

众人亦颇有兴致,除了陈氏要带着儿女们去歇息午睡,戚氏、徽妍和王萦亦随二人到了花园中。家人在树荫下摆开案席画屏,王璟和皇帝坐在上首,中间设一棋盘。女眷们则在下首,三人同席,一边品尝时鲜果物,一边闲坐乘凉。

“公子可常与人下棋?”家人摆设用物之时,王萦问皇帝。

“闲暇之时,常与人对弈一二。”皇帝道。

“胜负如何?”她又问。

戚氏嗔她:“对弈之乐在于雅趣,穷究胜负便失了本意。”

王萦颔首,想了想,却又笑道,“兄长,自从上次母亲寿筵之后,你许久不曾与人对弈,可莫松懈。”

徽妍却委婉地对王璟道,“兄长,刘公子是客,和为贵。”

皇帝看一眼徽妍,似笑非笑。

他棋技其实不错,在他登基前,便已是打遍周围无敌手。对手之中,杜焘那等常败之将便不提了,连尚书许嵩这样技高之人,皇帝也时常胜出。

王璟一个太学的学官,名不见经传,徽妍竟让他对自己手下留情?

看不起朕……

皇帝腹诽着,看向对面的王璟,面上却是一派从容。

“刘公子请。”王璟礼道。

皇帝也不客气,还了礼,手执黑子,在棋盘上落下。

开局很是平稳,皇帝与王璟皆如平常之术,你围我走你退我进,慢慢地,各据半盘。皇帝惯来棋风稳健,看似被人牵着走,其实却是罗网暗织,买个破绽,等到对手按捺不住杀来时,一击得胜。这招式皇帝用来对付一般人绰绰有余,杜焘也常被皇帝数落心急冒进,兵家大忌。如今对付王璟,皇帝看他应对之势,判断与杜焘当是不相上下。果不其然,王璟上当,被皇帝连追数路,他全力补救方才稳住阵脚。

“有趣!”王璟拊掌一笑,“公子果个中高手!”

皇帝笑笑:“不及王君也。”说罢,却又瞅一眼徽妍。

只见她正慢慢吃着一枚李子,眼睛看着这边,神色不改。

皇帝再看向棋局,精心算计着棋路,未几,又落下一子。

“公子,承让。”王璟忽而道,亦抬手落子。

皇帝看着,面色一变。

王璟此招刁钻,那落子位置甚妙,竟似瞬间将格局扭转。他连忙补救,围上王璟的另一路。可无论他如何挣扎,王璟步步紧逼,如虎入羊群,没多久,皇帝一败涂地,尘埃落定。

“妙,甚妙!”王璟笑道,“公子棋路诡谲,教在下大开眼界!”

败了还大开眼界……皇帝心中想着,虽是不服,经此一败却是精神抖擞。

他亦笑,“王君才是高人,再弈一盘可好?”

王璟高兴地答应,收拾棋局,准备再战。

正在此时,一名家人到后园中来,满面喜色,禀道,“禀夫人,主人!四公子回来了!”

众人讶然,随即喜上眉梢。

“恒回来了?在何处?”戚氏一边问,一边由着徽妍将她扶起身。

话音未落,王恒的身影已经出现在庑廊之下,满面笑容地大步走进后园,“母亲、兄长、长嫂、二姊!我回来……”

最后一个字未出口,王恒忽而看到与王璟对坐的皇帝,目光定了定。

“怎回来也不早些说一声,我这两日还念叨。”戚氏笑盈盈地走过去,看到王恒脸上神色不对,讶然,“怎么了?”

王恒看着皇帝,又看看他们,一脸震惊狐疑,几乎说不出话来,“我……”

皇帝亦看着他,神色不改。

“恒在长安,可是见过刘公子?”徽妍在戚氏身旁见状,忙道。

她的眼神意味深长,王恒看着她,再瞅向皇帝,忽而明白过来。

“是……正是!”他结结巴巴道,扯起一个不自然的笑。

“哦,这是刘公子。”戚氏笑着,将他拉到皇帝面前,“刘公子曾是你父亲弟子,今日登门来访。”说罢,又向皇帝道,“刘公子,小儿王恒,在宫中任车郎。公子在宫中,不知可曾见过?”

“见过几回。”皇帝笑笑,看向王恒,一礼,“王车郎。”

王恒唬了一大跳,几乎立刻便要伏拜,徽妍在后面踢了踢他的脚。

“拜见刘……刘公子!”王恒回神,只得拱起手,做了个长揖。

“你总健忘。”王萦见状,笑嘻嘻趁机数落,“刘公子可是宫中的郎官,你见过也认不出来。”

王恒已经没有心思理会她,瞅瞅皇帝,只得讪讪道,“我是忘了么……”

“王车郎回家探亲么?”皇帝问。

“正是!”王恒忙道,“是郎中令许的。”停了停,又立刻补充道,“我只回来两日!”

“谁问你这些。”王萦在一旁好笑地说。

皇帝莞尔,没再多说,看向王璟,“王君,请。”

王璟道:“刘公子请。”

说罢,二人各自执子再战。

戚氏许久不见王恒,拉着他到席上坐下,问他近来如何,在宫中好不好。

王恒却不敢大声说话,不时将眼睛瞅向上首,支支吾吾。

“你这是怎么了?”王萦奇怪道,“怎忽然变得这般斯文识礼?”

王恒瞪她一眼,语气却仍然正经,“我本就斯文识礼……”

王萦又对戚氏道:“他还总得意自己是车郎,上回长姊姊夫问你识不识得鲤城侯,竟都不认识。”

皇帝听到这话,从棋盘前抬起头。

“鲤城侯?”他问,“可是如今住在长安的鲤城侯。”

徽妍本淡定,听到这话忽而窘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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