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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沉衍哑口,他半敛着眉,目落之处是那人搁在马蹬上的那只靴子。黑犀牛薄地的长靴,看似寻常,可是靴帮处却沾了不寻常的东西——崇山门的白泥。京都方圆百里之内都没有这种白泥,除了崇山门内外十丈。
可见此人,是从途经那地方。可是……眼下皇宫戒严,又岂能有人随意进出。林沉衍只想到之前那出宫那二人,若无意外,应当是有人接应,难道是眼前这人……
那人见林沉衍迟迟不开口,随之视线看了一眼,轻哼着道:“这时候,知道的越是多,就越是死路一条。”
林沉衍闻言,竟是半分异色都没有,缓缓抬头道:“蝼蚁尚且贪生,草民又怎么会不惜命。”他年纪尚少,到了这时候,虽然没有露出怯意,却也早已经显得气势不足。“今晚之事,草民并不想参与半分。”
“不想?”那人听了他的话忽然一笑,他将翻转着手中握着那一根缰绳,低言道:“这世上的许多事情,又岂是你说不想就能够不想的?”他见自己跟前的那少年脸上茫然懵懂,心中更是激起怒意,讥嘲的字眼从口中毫不费神的蹦出:“今日你会晚归,又岂知不是有人故意安排?”
林沉衍起初一愣,转念想想,却心中再也生不出大的起伏来。是了,只怕是他爹不肯遂了这群人的意,所以才会最终将他扯了进来。林府的嫡子只有他一人。只可惜……林沉衍不禁心头苦笑,依照他爹的性子,只怕也不会顾念他。
“我要说的事情,重不重要要看是什么人听。”林沉衍稳了稳心神,迎着那人的目光。那人虽然中年,奇异的是那双眼睛却不如他的那张脸面叫人看来浑浊。林沉衍见了,更是多了几分猜测,他原本就心思灵敏,到了这时候,就更是谨慎,不敢有分毫的遗漏。
“……”那人盯着他,忽而开口,声音已经冷了许多,“和谁说?宁邺候?”
他们二人虽然针锋相对,可之间对话却只有对方能听见。放眼周遭,列兵肃然,那几个奉命押着林沉衍的侍卫在不远处面上露出几分焦色,唯恐在这个时候耽误了事情。
林沉衍回头看了那几人一眼,才对着马上那人道:“侯爷是否真的是想和林府交恶?”
那人哈哈笑了数声,一直把玩着的鞭子反手握在了掌心之中。他倾身凑到了林沉衍面前,一字字曼声道:“整个皇宫都能被烧,又何况是小小的林府?”他口气狂妄,好似自己早已经知道了所有的一切,所以才会觉得林沉衍所说是这样可笑。
他还没笑玩,另有一人匆匆跑了过来,耳语了几句。等他回过神来对着林沉衍的时候,脸上又将之前的一切都收敛得干净,端睨着道:“看来侯爷当真是不想和相爷交恶。你还有没有什么想说?”
林沉衍立在原地,深吸了口气,却知自己的确是半个字都说不出。他从未经历过什么,也无法获知能让宁沽南动容的东西。唯一可疑的便是眼前此人或许与之前出宫的那辆马车有关。只是若是这样一说,只怕免不了连累之前那人。
林沉衍终究不敢,既然有火烧皇宫的逆天之举,到底不可能是故意让那马车出逃的。他到底是没有十足的把握,最终摇了摇头。
坐于马上那人不着痕迹的打量了他两眼,才扭头对着身后的人道:“留着一口气再投入天牢,若是在那里头活了死了,可怨不着旁人。”
林沉衍被推搡在地,那几人得了令,唯恐自己办事不尽心,发了狠的将顿物抽打。不消一会,猩红的血色已经透出重重衣裳。不断有车马从他身边驶过,偶有人撩开帘子看,至多嗟叹一声。他声名不小,又是林府公子,京中权贵又岂会有人不认得他。可到了这会,他却好像真的不是林沉衍,再不得这个“林”姓了一样。
名利皆是浮云,唯独权,才能左右人生死。
他浑身骨架都似被打散了,软弱无力倒在地上,侧脸枕着粗石砂砾的地面,心中只盘旋着这样一句话。没有人甘愿被摆布,生死不由己。
那几人见他奄奄一息,才肯罢手,也不管其他,在他脚上套了一根麻绳,拖着向天牢去。他不过躺在砧板上的鱼肉,做了一出好戏只为了震慑在场的其余人。
林沉衍到了这个时候,心中更是程亮如明镜。他虚弱的抬起眼皮,朝着四周看了一眼,各个都是达官贵人,不知道哪几人……才是这其中的主谋。
只是……宁沽南,他才刚一想到这,胸腔处便翻滚起了一大口的血,喷涌而出。有人见他如此,不免漫声辱笑,好像将他辱打成这样,最让自己舒畅。又好像,经过了今晚,他们便能得到自己想要的。
林沉衍忽然想到今天日间,他正准备出门,林易知曾来书房看他,却只摸了摸他桌上的纸,转身便走。大约……这一切都早被他那个当相爷的爹洞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