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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雁回穿得这套新衣裳有些繁复。刺绣精美,做工精致,且是村里人极少穿的好面料。广袖飘飘,长裙曳地,外头还罩了一层同色纱氅,人便似笼在轻烟薄雾里。
早先闵氏拿了尺寸,说要请裁缝给杨雁回做新衣裳时,杨雁回非要自己画的这衣服样子。闵氏看了直说,难为她是怎么想出来的。
其实杨雁回已将那裙子画得简单了好些,连料子都标注的是次一等的。
裁缝铺的人看了样子,又看了闵氏开的料子,直接报了个差点让闵氏晕过去的价钱。但是想想女儿身体已经这般好了,都能画画了,还指明了要这样的,闵氏硬是咬咬牙同意了。再说这画上的衣服瞧着也是怪好看的,配得上她女儿。就让女儿美一回吧。
即便如此,裁缝铺的人还是过了好久才将衣服送了来。杨雁回早穿着旧衣服快把夏天过完了,还准备要去女学上课了呢。
新衣服到了,杨雁回反而不好意思穿了。因为那时她已发现,在这个家风勤俭的新家,便是这样的衣服,也不是随便就能穿的。她还记得杨鹤对她说:“五两三钱一身的衣裳,你也真能造。知道一亩地才几两银子吗?”杨雁回理直气壮的回答:“不知道。”
杨鹤瞅瞅自己身上那不到三钱银子的衣衫,便去一旁默默的腹诽母亲大人偏心去了。
其实杨雁回心虚得很。想想村里人家日常穿的衣裳,她觉得这衣服真穿出去了,满村人都会围着看的。穿着旧衣服上了一天女学后,她更坚定了把这套衣服藏在柜子里的决心。女学的姑娘们,各个都养得很金贵,也没见谁穿成这样。
是以,杨雁回还是头一遭穿这身衣裳出门。
待骡车停在赵先生家所在的过道口,杨鸿特地去后头扶了杨雁回下车。不然真怕她踩到自己的裙角给绊倒了。他这会才发现这身衣裳的不好来,没事做这么长干什么?
这个时辰,村里许多老头、老太、媳妇子们,都搬出了凳子、马扎之类,在门前或过道口的树底下乘凉,手里做着活计,三五一堆的聊着闲话。
忽见来了一辆骡车,一个英俊少年撩开了纱帘,从里头扶下来一个千娇百媚的小美人。小美人一手提着裙子,莲步轻移,袅袅婷婷,烟霞流动,摇曳生姿。
众人便都伸长了脖子往这里瞧。
不知谁家门前,一个眼花的老大娘使劲儿睁着眼看,眼瞅着小美人儿往她这边过来了,便问道:“这是谁家的闺女?我怎么认不得了?”
杨雁回其实也不认得这白发老大娘,但她心里想着,以前定是见过的,便走上前笑道:“您老再看看,我都在这儿上了许多年学了,这会子,您倒不认识我了?”
老大娘这才瞧清楚了,连声道:“哎唷唷,是青梅村杨家的丫头呀,好些日子不见,越发好看了。你们瞧瞧,往日里我就说这小闺女长得好看,如今更像是年画里下来的仙女儿了。”
杨雁回其实被众人瞧得甚是不自在。但是那又如何呢?刘兰芝被婆婆撵回娘家,拜别公婆时还要盛装打扮呢。她这明着是来辞学,实则也是被先生厌弃了,没办法才要走,自然也不能灰溜溜的走。何况被人这样盯着瞧,又来问话,本也是意料之中的。
果然,老大娘旁边的小媳妇问道:“怎么这会来了?你们那课不是只上半天么?”
杨雁回便道:“娘不让来上学了,说是让家去跟她学针黹女红、管家理账。叫大哥带了我来,向先生辞学。”
老大娘便笑道:“这是正理。别说咱们庄户人家,就是那大家子里的小姐,也要学做针线的。”
众人便都笑了起来。还有个中年妇人道:“人家杨家那个庄户人家,和咱们这个庄户人家,可是不一样。”
老大娘也笑了:“所以人家的丫头才要学管家理账呢,咱们的丫头可不用学这个。”
唯一没笑的,恐怕就是去镇上割了两斤排骨回来,此刻刚到过道口的赵先生了。
赵先生冷眼看着过道里的人说笑。这小丫头片子倒是聪明,来辞学也要闹得人尽皆知,好叫人人都以为是她主动辞学的,不是叫做先生的撵了去的。这样也好,免得学堂里的姑娘们胡乱猜测。如若不然,杨雁回年岁也不大,既没说亲又没及笄,好端端的,忽然便不来了,也怪惹人生疑。
不过可惜赵先生想错了,很快她就会发现,众人还是对杨雁回的辞学原因生疑,并为此议论纷纷。
一个大婶又冲杨鸿道:“这就是杨家的大小子吧?”
老大娘也道:“这就是那个读书极好的哥儿?也有日子没见了。我这老眼昏花的,都认不清人了。”
杨鸿便对老大娘笑道:“季四奶奶这一向可好?”
“好得很”被杨鸿称为“季四奶奶”的老大娘道,“我老婆子听人说,那天下大雨,你和兄弟去鱼塘忙到了大半夜。你爹娘好福气,两个儿子真叫人省心。别人家的半大小子,这会儿正是让爹娘瞎操心的时候。”
杨雁回闻言忙去瞧杨鸿。二哥的功劳怎么莫名其妙就让大哥给分走了一半呢?可见村里人传的话不能尽信啊。
杨鸿完全没有将功劳还给弟弟的自觉,只是笑道:“四奶奶才是真的好福气,听说您老人家都快抱重孙子了。”
老大娘一听,果然更是笑得合不拢嘴。
又不知是谁喊了一句:“赵先生回来了?我们还只当你在家呢。怎么出个门,我们都没瞧见呢?”
众人这才发现赵先生就在过道口呢。
杨家兄妹老远便向赵先生躬身施礼,态度甚是恭谨。
赵先生这才拎着排骨走了来:“雁回来了?有事进去说吧。”语气甚是冷淡,神情也是淡淡的,并未和众人打招呼。
杨鸿和杨雁回这才跟了赵先生,进了季家街门里。
赵先生甚少与人结交。别人那般热络,她却这般冷淡。众人都是习惯了的,可总有人瞧不惯她这眼高于顶的样子。于是,便有那不忿的快嘴媳妇故意高声道:“你们说这杨雁回真是要学女红、理账才来辞学的么?别是嫌这学堂风气不好吧?教出杜家姐妹那样的女学生来。”
赵先生闻听此言,拎排骨的手不由用了力气,手背上青筋都暴出来了。那杜家姐妹才来这里上了几天学?怎地就是她教出来的了?不过那两个丫头她是不能再教了。宁可将束脩退还,也不能坏了学堂声誉。本来今儿个送各家姑娘来的仆妇,便多有传了家主话的,问她学堂里怎么会收杜氏姐妹,会不会把自家小姐带坏了云云。
一边往正屋里走着,向来语气清冷淡然的赵先生,破例高声道:“今儿个少棠不在,你们来得可是不巧。”话毕,眼角瞥了一眼打扮得花枝招展的杨雁回。也不知她这是要给谁看!
杨雁回心说,先生又在睁眼说瞎话了。季少棠若不在,先生那会又出门了,怎么也不将街门锁了?想来是说给季少棠听的,不让他出屋看自己。
杨雁回懒得再装模作样,便道:“学生是来向先生辞学的。”她又不是来看季少棠的。他在不在家,跟她有什么关系吗?
闺中幼女辞学,长辈不出面,只打发个年未弱冠的儿子来,真是失礼。赵先生虽心中不满,却也不好说什么。她此刻只望着大家好聚好散,待她端坐在书屋,受了杨氏女的拜别礼,从此再不相见才好。
眼看着赵先生只管气呼呼往屋里去,杨雁回便又叫住了她:“先生,学生就此拜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