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俞谨白只是问道:“这个时候,干娘怎会来此?”
萧桐道:“莫非还要我陪驾皇陵去给那贱人守孝不成?我前几日就让太医来家诊病了,早就报了身上不好。所以这回不用去!”
俞谨白觉得萧桐是“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人前背后都不许他叫错她一个字,可是怎么她自己背后一直管大行皇后叫“贱人”?就不怕背后叫多了,人前也叫错了去?
俞谨白忽又想起什么,便问:“干娘,孩儿听说近来有言官弹劾你,说你当众殴打诰命夫人,德行有亏,应当削去爵位。此事要紧吗?干娘有没有上自辩折子?”
萧桐冷笑:“不就是秦明杰不满意我在秦家动手打他亲家,冯世端又不高兴我打他老婆,各自找人弹劾我么?两个没种的东西,我要是他们,我就自己弹劾我想弹劾的人。多大的事,还用得着我上自辩折子,凭他们也配!”
俞谨白没话说了。他早已习惯了自己有个这么霸气的姨妈。
萧桐又道:“谨白,咱们该办正事了。把你的心从杨雁回身上收回来,先替我好好办差。”
俞谨白惊得差点栽倒在萧桐面前:“干娘是如何……知道她的?”
萧桐仍是冷笑:“我想知道的事,自然有法子知道。你那点心思,休想瞒过我!”先唬住这小子再说。
俞谨白顿时对萧夫人又佩服了好几分。怪不得人家是忠烈侯呢,这种事都能查到。他连想查一下杨雁回近来遇到了什。么事才会说出那番话,都查不到。
“瞧你那点出息”萧桐板着脸道,“不知道把心思用在正道上,整日里胡想些男盗女娼之事。”
俞谨白不乐意了:“萧夫人想让我做什么直说就是,何必把话说这么难听?你那‘正道’的意思,我清楚得很。只要对你老人家言听计从,那就是我在走正道了。”
萧桐拉下脸道:“什么叫我让你做什么就直说?我是为了我自己么?”
俞谨白又没话说了。
萧桐道:“从明儿起,你想法子帮我打探范家、霍家、申家的消息。这三家都是门客众多,但是深得信任的,也就是那几个。我将他们的资料全给你,你帮我盯着这些人,最好能想办法套一下口风。”她回京这么些年,身边得用的人,早被别人摸清了。还未被外人知晓的那几个,都另有要紧任务。此事只能叫俞谨白去办。这小子功夫好,脑子也灵光,又跟着师父在江湖上历练过,想来打探个消息也不难。至于宫里的情况,她自有办法知道,就不用这小子去打探了,俞谨白也没这个本事。
俞谨白在脑子里又过了一遍萧桐说的话。
范家自然是范皇后的娘家。她已经效仿范太后,从娘家侄女里挑了一个做了太子妃。临终前又从娘家挑了个侄女进宫,封了贵人。范家这吃相真是难看,恨不得世世代代把持大康后宫。
申家说的是申淑妃的娘家。虽说是帝后情深,但皇后年老色衰后,皇帝到底也有了新宠。申淑妃是申家庶出小女儿,申家这些年一步步败落,如今上下仍能安享尊荣,全因申淑妃受宠。偌大一个家族,荣辱竟全系在一个柔弱的女孩儿肩上。申淑妃为巩固地位,也只得倚靠着申家另一个后台——她嫡长姐,威远侯府太夫人。
只听萧桐又道:“只要范贵人老老实实做她的贵人,申淑妃老老实实做她的淑妃,这两个女人不要在无子的情况下肖想后位,也就算她们识趣了。”
俞谨白听了萧桐的话,心下便已猜到她的打算,忙问:“姨……义父知道你的打算么?他……能同意?”
萧桐美眸圆睁:“我要做什么,还用得着他同意?”
俞谨白又没话说了。
萧桐又道:“事情要是办砸了,别指望我去帮你提亲。你小子有本事就去跟人家姑娘无媒苟合吧。”
俞谨白:“……”有这么跟儿子说话的娘么?
……
留各庄那边最近又发生了一桩惨事。去了安定府的罗二郎夫妇,忽然身染怪病,一夜之间暴亡,只留下幼子无人照看。于是,族长做主,让同族一对无子的夫妇收养了去。安定府那边还派了人来,处理了罗二郎一家留在乡下和京里的产业,说是折成银子带回去,将来都留给罗二郎的幼子。
老太太出手果然狠辣!杨雁回听胡喜梅说这些事时,冒出来的第一个想法就是———以后罗晚霞这个铁板钉钉,硬的不能再硬的贵妾,却是无娘家可靠了,只能一味倚靠着老太太,才能和秦芳分庭抗礼了。
对于罗二郎一家的遭遇,她连叹气都懒得叹。那对夫妻逼死人命,卖良为娼,如今也不过是以命抵命。
胡喜梅倒是颇为感慨,道:“好好的一个罗家,眼看那日子也是过得红红火火,大房二房也都是儿女双全,结果才这些日子,就家破人亡了。”
两个女孩儿正说话时,秋吟忽拿着煮过的玉米棒子进来,说是杨鹤从外头买回来的,叫带过来给她两个尝尝。
杨雁回道:“这时节的老棒子,我才不吃。”
秋吟道:“这是才下来的,是原先被雹子砸过的那些人家种出来的。二少爷正在那屋跟老爷、太太说这宗趣事呢,姑娘快尝尝吧。”
杨雁回瞧着那玉米个头也不比她们收的小,只是玉米粒的颜色偏白一些,略大一些,也不知是因为天生就长这个样儿呢,还是因为煮过才这样。因想着那些人家未必能等玉米长老了才收庄稼,定是嫩的,便接过来咬一口吃了。只觉味道软糯香甜,分外好吃。不由赞道:“真好吃,从没吃过这么美味的煮玉米。”
胡喜梅大感奇怪,接过另一个来,咬了一口,也觉美味无比。
秋吟又道:“二少爷说了,人家管这个叫‘糯玉米’。他今儿上午和原来的同窗进京去,看到西市街边不少卖小吃的,都在卖这个。后来又一打听才知道,如今是国丧期,京中官宦人家不敢屠宰,但也不愿委屈了自个儿的嘴,于是又整出来一道极受欢迎的素菜,叫什么———松仁玉米,就是用这种玉米做的。刚我在那屋还听见太太说呢,这玉米才长了这么些日子,就这样大,要是能好好种养,还不得更大?明年咱们也辟出二十亩地来,种这个糯玉米。”
杨雁回不由道:“那个宅子里的人发的玉米种,竟是这样的好物。”
秋吟又道:“原来领过玉米种的人家说了,说发玉米种的人告诉他们,若他们不受灾,这种子是不会发给他们的,说是这里的土地虽然也很好,但还不是最适合的,要东三省那里,才最出产量呢。”
杨雁回又念叨起来:“这么久了,就没人摸清过那个宅子的底细么?”她开始怀疑,那里应该是某位权柄极高的官员别墅,所以才能很轻易的层层封口,让别人极难查到。不过想来那位高官,应该是个极为体恤百姓的。别人当官,都是对功名利禄有兴趣,这位高官倒好,琢磨出这么个利国利民的玩意。
秋吟道:“二少爷说是已有人着实按捺不住了,定要探个究竟,好些人仗着人多,法不责众,便架了高高的梯子,又抛了绳索挂住墙头,齐齐翻墙进去了。结果里面就是个空空荡荡的宅子,一应家具摆设皆无,只有些花花草草长得不错。倒是那株桃树上留了一封书函,只说明年会有更有趣的种子发给大家种。”
杨雁回忍不住道:“奇哉!妙哉!世上竟有这等人物!”
胡喜梅笑问:“秋吟,你们二少爷买回来几个玉米棒子?若是买得多,我讨几个带回去。”
秋吟道:“买了十个呢,现还有剩的。”
杨雁回道:“快去拿来。”又笑对胡喜梅道,“快带回去,给你的双喜哥尝尝。”
胡喜梅便去掐她腰肢,道:“死丫头,你又来混说。”
不一会,庄秀云也来了,杨雁回便将自己手里的玉米棒子掰下一截来,递给她尝。
庄秀云却吃得没滋没味,道:“这国丧期怎么过得这样慢。”
她还想当面去谢萧夫人呢。
岂料杨雁回却道:“秀云姐,我知道你的心思,我是不敢去侯府了,我劝你也别去。”
如今中宫凤位悬空,争夺者激烈,朝堂也必然是暗流涌动。很明显,镇南侯府也参与进去了。
宫中有子嗣,有资格被立后的嫔妃,有一位薛宸妃。
这位薛宸妃与方家关系匪浅。
方天德之父在世时,方天德祖母将方家唯一一位庶出小姐养在身边,是以,这位庶出的方小姐,自幼便与嫡长兄感情颇深。后来,这位侯府千金远嫁安定府薛家,但仍与京城的镇南侯府往来频仍。但比之侯府,薛家门庭低微,不过是小官宦之家罢了。
不过现如今不一样了,宫中诞下龙子的薛宸妃,便是这位方家姑奶奶所出。只是薛宸妃依旧不够受宠,薛家虽地位大胜从前,却也好得有限。
怪道上回萧桐探亲,要摆出那么大的阵仗。这是摆明了告知世人,别忘了薛家还有方家这门亲戚。方、薛两家,并未因薛老太太是庶出,亲戚情分便疏淡了。
众人本以为,薛宸妃的后台是薛家,现在才知是方家。这么强硬的后台,想跟她抢后位的人,只怕要掂量掂量自己的分量。
只是如今形势不明,方家便将意图摆得这么明显。杨家这样随便哪个小官都可以捏死的人家,还是莫要这时候上赶着去结交为好,谁知会不会惹点什么麻烦呢。杨雁回觉得还是小心为上。她再倾慕萧桐,也最好等形势明了以后再与她接触。
不过杨雁回又担心,等形势大定后,萧桐早忘了她了。呜呜呜,怎么可以这样?她是不是太杞人忧天了呢?或许这时候去了也没什么?毕竟杨家是任谁都不会放在眼里的小角色……可是为了自家安全,宁可小心谨慎一些方好。
因为太过左右摇摆,始终拿不定主意,杨雁回在整个国丧期,大部分时候都是一副表情沉痛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