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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是在船上,江容华的作息倒跟原先在杭州时没什么差别,翌日卯时,天尚未大亮便醒过来,再也睡不着了,她睁着黑白分明的凤眼,思绪飘到两天前的夜里。
徐氏已经搂着奄奄一息的江以礼两个多时辰了,目光呆滞,坐在冰凉的大理石地面上一动不动。
原先热热闹闹,丫鬟婆子进进出出的大院子,仿佛一夜之间便成了一座毫无生气的阴宅,徐氏怎么也想不通这一切都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是自己和杨守仁秘密曝光的那一刻?
是再早些时候,王妈妈因虐杀青杏而被关押起来的那一刻?
还是她说话做事不防头,让江老爷下了禁足令的那一刻?
不,都不是,或许从望月楼的那个小贱人从太明湖寒冷的水里爬上来的那一刻开始,一切就都变得不同了!
明日天一亮,江府的一大家子老小便要踏上北去的福船,所有人都兴致高昂,江老爷也了了多年的夙愿,如二十年前高中状元的少年郎,鲜衣怒马,重返京都。
只有她,堂堂江府主母,靖国公府嫡出的幺女,如一块破烂的碎布被遗弃在空荡荡的瑞和院。
徐氏看了眼怀里面色惨白,昏迷不醒的江以礼,神情麻木,先时她还不住拍打榉木院门,大声呼喊,希望有人能去请个大夫,然而过了许久,直到她嗓子都哑了,也不见一个人影,她忽然觉得自己仿佛身处孤岛,与世隔绝了一般。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原先虽然也被禁足过,却好歹还有彩屏等人伺候她,吃穿用度也不曾短过自己,为何今日这些丫鬟都像死绝了,消失得无影无踪,人呢?人都去哪儿了?
徐氏心里忽然涌起一阵害怕,她把江以礼放到软榻上,轻柔地盖上丝被,然后在偌大的瑞和院里寻找起来,从白昼到入夜,一间一间,却越找越焦躁。
她回到内室,使劲揉了揉脸,然后坐到龙凤呈祥的大铜镜前,光滑的镜子里倒映出一个头发花白,眼窝深陷,无比憔悴的女人,徐氏忽然笑了,还好有你陪着我!
她仔仔细细地用丝帕擦拭着铜镜,不知过了多久,隐隐约约听到有什么声音遥遥传来,越过高高的院墙,透过门窗的缝隙,无孔不入,钻进她的耳朵,让她惊恐地睁大了眼睛,手中的铜镜啪——的掉落,在地上滚了几滚。
是佛号,连绵不绝,如诅咒般的梵唱在她的脑海里左突右冲,她感觉自己的头都快炸开了!
就在她无比惊惶,几近绝望的时刻,只见牢牢紧闭的院门从外打开,气死风灯在漆黑的夜里闪着明亮的光,她以为那是解救她的光明,然而殊不知迎接她的是更黑暗的深渊。
白芷替江容华紧了紧身上的兔毛披风,又将手中的灯笼递给她,才拉着青芜出了瑞和院,顺便把门带上了,她知道此刻江容华定不希望有旁人在场。
青芜看了眼江容华,嘶哑的嗓音低声道:“小姐,青芜守着门,有事情唤我便是!”
从江老爷认定江以礼不是他的孩子开始,徐氏的头脑便始终有些浑浑噩噩了,她的目光一直追随着那抹风灯的亮光。
“母亲。”冰冷入骨的声音如一盆冷水数九寒天兜头泼下,也让徐氏原本有些混沌的神智清醒了几分,她抬起头,怨毒的双目死死盯着眼前娇小的少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