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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里山水图样的大瓮里养着的红莲袅袅散出清幽的味道,一缕缕沁到人心里,生出莫名的心安。苏凰的手指从一颗颗饱满的红豆上抚过,轻轻点头:“怎样都好,有你这样想,我便不委屈。”
晚饭时段瑾果然亲自去西苑请谭裕秋,她愈加满意地对左右的仆从夸耀:“我这贤姨甥,果然无一处不细致周到。”
段瑾扶着她在凳上坐了,才道:“堂姨母这是见外了,珣儿服侍堂姨母本是应当的。”
谭裕秋越发笑得亲切,她四下里看了一圈,道:“之前说的你收留在府上的人没有来吗?”
段瑾从容坐下,不以为意地拿丫鬟奉上的手巾擦了擦手,回道:“他平日算是我的书童,只陪着论书下棋,闲时便只逗弄鸟儿,并非一直随身跟着我,用饭也不在一处。”
谭裕秋舀了一勺鸽子汤喝了,似乎是想到什么,闲闲开口:“既然他有这样的好本事,何不让他来见上一见,也好让我开开眼界,看他如何让鸟儿乖乖听话,可使得吗?”
段瑾心中一惊,旋即应道:“这有何难,堂姨母若是想看,便多留下住几天,穆梓每天都会逗弄鸟儿的,到时候看得烦腻都是有的。只是今日已晚,他也已驯过鸟儿,是看不成了。”
谭裕秋看着段瑾,无不惋惜地叹道:“怕是没这个眼福了,原本想着只消看一眼也不算枉来一场,回去了也好说给你娘听,让她也高兴高兴,只是我来得紧迫,京中诸事也离开不得,住上一两日,最迟后天也要动身回京了。”
段瑾一直紧绷着的神经顿时松下来,面上仍是一副不舍的神色:“堂姨母连日奔波,到了这里又不能好好休息一段时日再走,真是辛苦。”
谭裕秋笑起来,道:“只要有你这孝顺的话儿,堂姨母这把老骨头倒还受得起辛苦。”
一顿饭慢慢吃完,段瑾便送谭裕秋回西苑去,又说了几句话,才踏着初降的露水离开。莺儿正要给谭裕秋宽衣准备沐浴,却被她摆手制止:“晚风凉爽,刚刚吃完饭,也得出去走走消食啊。”
莺儿听了手看向她:“您是说去看看那位姑娘?”
谭裕秋正了正衣领,又让莺儿重给她匀面梳妆过,才伸手搭在莺儿臂上:“你是去过的,便给我带路吧。”
苏凰彼时正怀着满腹忧思在灯下看着去岁画的那片梧桐叶子,鸭黄色的叶子上被画上了一树鲜艳的梅子,树下的草筐里装着一些,地上也随意散落着一些,她想起南春叹息的话:“画个人儿上去,就可以把梅子都装到筐里去,也省的白白糟践了,不就不会可惜了吗?”她一边想着,不禁苦笑,有人拾取,未必不会可惜啊。摽有梅,其实七兮,而求我庶士,却难以不“迨其吉兮”了。
十六的月亮又大又圆,是银辉四耀的一粒宝珠,在漫天星辰的拱卫下抛洒出无数根银丝,像是被浸透了的伤心往事染就的白发,上面刻着家破,刻着亲人亡故,刻着自己的颠沛流离,一丝一丝透过雕着并蒂莲花的朱漆窗棂,透过糊在窗上的细密的霞影纱,紧紧把她缠住,勒得她喘不过气来。
她犹自困在自己自怜自艾的哀痛里,珠帘一响,已被南春拨起来,有零碎的难过低沉:“小姐,有位老夫人说要见你一见,她自称是……段公子的堂姨母。”
苏凰放下手中的梧桐叶,看不出哀乐:“该来的总是要来,躲也躲不掉。”
她出了书房,刚一进正堂,便见上座上端坐着一个五十许的老妇人,容貌虽有凋损,却依稀看得出当年风华,想必年轻时也是与怀柳不相上下的美人。苏凰见她虽自称是段瑾的堂姨母,身边也有丫鬟侍奉,但身上只着一袭孔雀蓝团蝠绸衫,底下一条水绿裙子也是普通的料子,连绣的花样也只是几朵小的樱花,头上亦不过簪了一只如意头素银翡翠嵌宝簪子,便知她可能并非是官宦家的女眷,所以即使严妆以待,也不能僭越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