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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焦美娘刺了涂天刀三刀,有一刀正在胸前。事后焦美娘让人放火烧了银纱河边上的园子,涂天刀的通房红娟被人发现一尸两命死在屋中。涂天刀清醒得知后大发雷霆,令人去余家要捉了余汜河问罪,余汜河不在府中,涂天刀就让手下亲卫把余汜河的正妻与嫡子全都杀了。没过两个时辰,就有消息说余汜河得知妻儿被杀,带着手下的人放火烧了停在运河上的一百多艘运粮的大船。涂天刀手下的副将荆斐令人封锁九江府的陆路水路,四处搜查余汜河与焦美娘的踪迹,只是至今仍旧没有消息。九江府的关烈带着谍卫们已寻到焦美娘的行踪,想问问您是直接压到滁州还是交给涂天刀。”从平说完,又道:“十河府也有消息传来,说是谷正阳知道九江府的事情后,一连让人送了三封书信给在青县驻守的三少爷。”
李廷恩听完,负手沉默半晌,冷笑道:“好一朝声东击西。”
从平不由愕然,“您的意思……”
“余家在哪儿,运粮官船又停在何处?况粮船守卫何等森严,若非事前就有探查买通守卫,余汜河一个粮商,就算他手下养着一批高手,又如何能在余家之事发生过不过两个时辰便成功烧毁一百多艘粮船。”李廷恩笑了一声,“我倒也被骗过去了。”
先让一个焦美娘迷惑涂天刀,使得涂天刀生出异动,让人怀疑其有不臣之心。有意用焦姓含糊是身份,让自己想到永王身上,一时不查,真是没想到他们的目的是粮船,余汜河才是最后的杀招。
好计谋,谁会想到余汜河一个成名已久的粮商会丢弃一切去做这等事?比较起来,谁又还能比粮商更容易弄清楚粮船停放的地方,又在何时才会装着最多的粮食。
从平心里也有点打鼓,他想到当年杜玉华用李廷逸的失踪来掩饰朝廷有意盗取火铳铸造法的事情,不由大惊失色,“大都督的意思,此事于永王无关,乃是大燕那边……”
说是大燕,不如说是杜玉华。
李廷恩负在身后的手狠狠攥紧,沉声道:“送孙姑娘回府。传出消息,就说我已立即启程赶往九江府。”
听李廷恩要亲自去处理此事,从平连忙劝说,“大都督,眼下九江府只怕全是乱局,您身系天下安危,不如让人拿了涂天刀来问罪。九江府那一百多艘粮船烧毁,的确是让咱们的粮草一时吃紧,可前些日子您发下的良种已然是丰收,屈大人亲自带人收了粮运来,不日就能送到军中,您何必……”
“让于道长去九江府给涂天刀治伤。”李廷恩没有理会从平,目中冷意森森,轻声道:“他此时,还不能死。”
从平摸不清楚李廷恩的意思,劝了两句见李廷恩不听,只得照着令去办事。
很快九江府一百多艘粮船被烧,西北大军粮草吃紧的消息就四下传开,有人扼腕,亦有人为此大大松了一口气。
孙大爷对此是最为恼怒的。他日以继夜带人疏通河道,为的就是能保证粮船能畅通无阻,使得前方大军无后顾之忧,将来论功行赏也能名正言顺,而不全是靠外戚之名,谁知却在涂天刀这儿出了差错,还是这等最要紧的时候。
“岂有此理,武夫就是武夫,堂堂大将竟被个妇人刺杀。眼看大都督率军在前方攻无不克,河南道就快是囊中之物。河南道又是大都督故乡祖籍,一旦拿下,可大大振奋军心,还能借此握住关内道的喉骨,竟坏在个妇人手里!”孙大爷气的狠狠砸了茶盅。
孙二爷翘着腿不屑,“还说什么从龙大将,我看啊,这眼光……”他啧啧两声,被孙大爷瞪了一眼就不说话了。
孙三爷只是憨厚的笑,孙四爷却若有所思,“只怕此事没那么简单。”他放了茶盅,“大都督攻下河西后,就以整军之名一直停留在河西休整,之前万事俱备,却都不曾发兵攻打河南道。正如大哥所言,河南道乃是大都督祖籍所在,听说大都督族中祠堂尚被大燕一些兵将占据,即便大都督有打算,李氏族中又怎会不催促?再有大都督在河南道仍旧留有许多亲朋故交,大都督不会不想将他们救出来,偏要在士气如虹之时停下。”
他这一番话说出来,孙大爷几人俱都低眉敛目,个个沉思起来。
许久之后,孙大爷才叹息道:“交待下面的人,闭紧门户,怕是有大事要出了。”
的确是有大事,五日后,重伤在身却好歹保住性命的涂天刀被人秘密带到挨着九江府的绍县,一看到李廷恩,顾不得身上的伤势,就跪在地上磕头,鼻涕眼泪糊了满面,“大都督,末将对不住您。”
李廷恩没有说话,端着茶盅定定看了他半晌,忽暴怒而起,将一碗热茶砸到他脸上,怒声道:“混账!”
涂天刀捏着的心却被泼来的茶水砸回了原位,他继续哭道:“大都督,老涂是猪油糊了心,乡下人出身,在西北穷惯了,没见过世面,到了好地方看见个女人就被迷花了心,末将对不起大都督,对不起大都督啊。大都督,您绕了末将这一回,末将愿以后天天吃素,把银子攒起来都买粮食,还有您送的灵药救了末将的命,末将以后就是您的一条狗,再不敢把自己当人成天瞎琢磨。”
从平从安兄弟两就立在李廷恩身边,听见涂天刀这般不要脸面,都忍不住心里好笑,面上一径绷住了。
“好了。”这一回,李廷恩语气缓和了许多,像是真被涂天刀卑微的态度给讨好说服了。他目光在涂天刀渗出血迹的衣服上一扫,“重包了伤口,再来跪个够。”
涂天刀悄悄抹了一把汗,抬头谄笑了两声退出去包扎伤口。
“大都督……”
李廷恩抬手止住从安的话,不带一丝温度的目光落在涂天刀离开的身影上,轻轻弯了弯唇。
涂天刀再回来后也没被赐座,依旧跪在地上回话,不过这样他心里亦更踏实。
“末将实在是没想到,那焦美娘看着身子骨柔,手上的力气不小,末将又多吃了几杯酒,没想夜里正,正……”他觑了一眼李廷恩,不敢往下说,又不敢掩饰,声音低了下去,“正是爽快的时候,她从枕头下摸了把刀出来,末将那时候正闭着眼,一时没防范叫她刺着了胸口,后来又被砍了两刀在胳膊上。好在末将的火铳就挂在床边,末将摸着冲她来了一下,没打到那娘们,兴许是听到响动太大,她就跳窗跑了。”
看着垂头像个小孩子一样的涂天刀,李廷恩唔了一声,问他,“你的随身护卫在哪儿?”
涂天刀就更不敢说了。
他不说,李廷恩代他说了。
“你收下余汜河送的园子,在银纱河边安置焦美娘。荆斐是你内弟,又是你的副将,得知你宠爱焦美娘的消息,把你发妻荆氏给你安排的通房强送到银纱河的园子,你嫌弃荆氏年老貌衰,又有几分畏惧荆氏,经此一事后心中愈发不满,故而听了焦美娘的几句挑拨,就有意在宠爱焦美娘时将荆氏安插在你身边的几名亲卫打发走。为避人言语,最后你一个亲卫都不留下,只令他们留在园外,与焦美娘在一处时只留后院服侍的丫鬟仆妇。这些丫鬟,大多还是你收下焦美娘后拿银子给她让她自己买来的。”
听到上面四平八稳的声音,又将一切说的如此清楚,涂天刀大骇,这才将素日同袍们说起时畏惧如虎的谍卫真正放在了心上。想到昔日自己吃了几杯酒就言行无状,他只觉浑身发凉,下意识的摸了摸鬓角,摸到一手的湿腻。
李廷恩见着他畏惧的模样,冷冷笑了一声,“本将一心信你,让你做督粮大将,你却栽在女色之上,令天下人看了西北的笑话!”
听到李廷恩在桌案上重重一拍,涂天刀吓得半死,连声道:“大都督恕罪,末将知罪了,末将知罪了。”再也没有之前的歪缠耍赖。
“你的确该知罪。”李廷恩哼了一声,“你随本将征战数载,身有大功。到九江府后却行事放纵,此次又致使粮草被烧,以致军情生变,论律当斩!”最后一句声量一提,看涂天刀雄壮的身子软了半边,他缓和两分口吻,“看在以往的军功上,本将给你一个戴罪立功的机会,若你再拿捏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