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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两个快去洗手,准备吃饭了。”秦羽瑶站在灶台前,背对着任飞烨和宝儿,一边往碗里捞着面条,一边说道。
“娘亲,我已经洗过了。”宝儿举起白生生的两只小手,软糯糯的声音说道。
秦羽瑶转过头一看,只见果然如此,两人不知何时已经洗过手,此时坐在桌边,抬着脸朝这边看过来,一副等吃的模样。
“那咱们就开饭了。”秦羽瑶依次将回锅肉、牛肉炖土豆与三碗牛肉拉面端上桌,然后取了三双洗净的筷子,看了外面一眼,说道:“外头的两个小哥,不让他们过来吃吗?”
任飞烨本来想说“不用了”,可是看见灶台上还有两只碗,碗里面也盛着满满的面条,不由道:“这回可便宜他们了。”他任大少爷也是第一次吃这样奇特的面条,他们倒是赶上好时候了,第一次来就能吃到。起身朝外面喊道:“过来吃饭了!”
两个下人相视一眼,有些纳闷地走过来。他们来之前已经自带了干粮,因为他们知道,下人是不能和主子同桌吃饭的。可是,主子现在喊他们是怎么一回事?
进了屋门,只见任飞烨指着灶台边上,对他们说道:“一人一碗,端出去吃吧。”
“是,谢谢主子!”两人受宠若惊,走到灶台边上,只见灶边搁着两只盛着面条的碗,异香扑鼻。而面条上面还浮着许多肉片,直是欢喜,连忙又对秦羽瑶行了一礼:“多谢夫人。”
他们见秦羽瑶梳着妇人发髻,又育有孩子,自然是不能称之为姑娘的。而她与自家主子关系亲近,便也不能随意称呼小娘子,于是恭恭敬敬地称呼为夫人。
两个下人端着牛肉面出去,屋里的两大一小,三人也开动起来。
“唔,这面条筋道!”任飞烨挑起一缕面条送进嘴里,立时竖起拇指赞道。
“只可惜,还缺一味料。”秦羽瑶一边教宝儿如何吃面条,一边摇头说道。一碗成功的牛肉面应该是一清(汤清)、二白(萝卜白)、三红(辣椒油红)、四绿(香菜、蒜苗绿)、五黄(面条黄亮)。
没有辣椒油,却是可惜。秦羽瑶心中想道,等送走任飞烨,明天她一定要进山,看看能不能采到红辣椒这东西。
听到秦羽瑶的话,任飞烨不由睁大眼睛,惊讶地道:“都已经这样好吃了,还缺佐料?”他实在无法想象,这面条如果佐料都齐备了,该有多么好吃?
只见桌上的两样菜也十分诱人,任飞烨夹了一筷子回锅肉,送进嘴里之后,不由得又是赞道:“香而不腻,既咸而鲜,好吃!”
旁边,宝儿一根根吸着面条,小小的嘴巴凑在碗沿,喝一口香喷喷的汤,快乐得眼睛都眯了起来。他的娘亲,是最厉害的。
三人直将桌上的面和菜全部扫净,吃了个肚皮滚圆才罢休。
“撑死我了。”其实,说是三个人,大多数却是进了任飞烨的肚子里。要说他也吃过许多好东西,怎么就觉着,哪怕没什么特别的牛肉炖土豆,到了秦羽瑶手里也这样好吃?
“撑就歇会儿。”秦羽瑶笑着道。
宝儿倒是没有被撑到,秦羽瑶一直控制着他的饭量,此时吃得饱了,还有力气去玩。抱着小狐狸跑到门口,倚着屋门,看着停在院子外面的华丽的大马车,与拉车的雪白漂亮的马儿,眼睛里浮现出亮晶晶的光芒。
“叔叔,我可以坐马车吗?”宝儿扭过头来,看向任飞烨问道。
任飞烨道:“当然可以!”朝外面吩咐两声,顿时两个下人走过来,引着宝儿去马车那里玩了。
秦羽瑶则收拾了碗筷,拿到灶边洗刷。任飞烨捂着撑得不行的肚子,打起了生意经:“妹子,你这面条的做法卖不卖?我叫我爹给你个好价格!”
“行。”秦羽瑶答得痛快。
“真的?”任飞烨没料到,秦羽瑶回答得这样痛快,竟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你不问一问价格,就直接答应卖给我们啦?”
秦羽瑶笑着道:“有你在,价格上面还能亏了我?”
听了这句话,任飞烨别提多窝心了,他此刻激动得,只恨不得把心挖出来捧到秦羽瑶面前,叫她知道他一定不会欺她、骗她,这辈子都不会的。然而这时,秦羽瑶忽然道:“飞烨,我同你打听一件事。”
“哦?你说?”
“你对闲云楼了解多少?”秦羽瑶问道。
“闲云楼?”提起这个,任飞烨皱了皱眉,说道:“实话讲来,闲云楼确实比我们碧云天做得好。十年前就像雨后春笋一样,开遍了大顺朝各地。而且特别令人生气的是,他们哪个分店都开在我们碧云天对面,哪怕开不到对面,也必定是一条街上,仿佛要跟我们作对似的。”
“竟有这回事?”秦羽瑶讶道。
“可不是?你说他们,多气人啊!”任飞烨拍了拍桌子,说道:“他们的装潢风格跟我们反着来,菜色价格都更贴近平民百姓,等到笼住一部分客源,又开设了厢房专门招待贵客。最可恶的是,他们的菜谱价格永远比我们低一文钱!”
所以十年后的今天,百年老字号的碧云天,跟闲云楼比起来几乎不占什么优势。甚至,在风头上远远被压了下去。
秦羽瑶点了点头,想着任飞烨的话,闲云楼是十年前忽然开起来的,而且是全国各地都开设起来,那么闲云楼的背后,一定有一个巨大的财团和一个雄厚的靠山。
闲云楼,不简单。
“除此之外,闲云楼还有其他的产业吗?”秦羽瑶又问道。
“有的。”任飞烨点了点头,“有布坊闲云坊,有糕点铺子闲云记,还有……”他说到这里忽然压低声音,用手掌遮住嘴边,神神秘秘地道:“听说,闲云楼还有一个产业,是专门做人头生意的。”
“什么?!”秦羽瑶刷碗的手一顿。
“你别害怕,这只是传闻。而且就算是真的,跟咱们小老百姓也没关系。”任飞烨连忙安慰道。
“我没害怕。”秦羽瑶停了洗刷碗筷的手,用笼布擦了擦手,从背后掏出一把匕首,带着木鞘一起递到任飞烨面前:“你认得这个吗?”
只见秦羽瑶递过来的匕首柄上,刻着一朵云。任飞烨看清之后,顿时吓了一跳,险些从凳子上蹦起来。他满眼的吃惊,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接过匕首,把匕首翻了个头,只见匕首柄上的另一面,与云朵相对的部位,刻着一只麻雀。
“这,这——”任飞烨的手一抖,骇然地道:“你从哪里来的?”他看向秦羽瑶的目光,变得有些惊异,“你,这匕首,是你的?”
“你认得这个?”秦羽瑶只见他反应激烈,好奇地问道。
任飞烨将匕首还了回去,有些小心翼翼地道:“妹子,我只不过是说了闲云楼的几句坏话,我不是成心的,你可别……咱们是好朋友,你可别杀人灭口啊。”
“扑哧!”秦羽瑶被他的样子逗笑了,说道:“你想到哪里去了?这匕首是我捡的。”
“啊?捡的啊?”任飞烨顿时松了口气,“吓死我了,我还以为你是闲云楼的云雀呢。”
“闲云楼的云雀?”秦羽瑶疑道,“那是什么?”
“是这样的,听说在闲云楼,那些人按照能力和潜力,被分为四个等级,分别是云雀、云雁、云鹰、云鹏。不同的等级,携带的标识不同,但是正面都是”云“的图案,只不过背面按照等级分为雀、雁、鹰、鹏的图案。”任飞烨指了指秦羽瑶手中的匕首,“你这个,很像是云雀丢失之物。”
说到这里,他的声音变得又急又快:“你留着这东西干什么?快些丢了,那些人有个规矩,不能遗失物品在外,否则格杀勿论!而且但凡丢失之物,都要派人寻找回来,你拿着这东西很危险!”
秦羽瑶一怔,那晚来刺杀她的人,其中一个握着这匕首,想来就是任飞烨口中的云雀了。而另外一人,武功要高强许多,难道是云雁?又想起那晚,来自秀水河对岸的质如冷玉的声音:“告诉柳闲云,这个人他不能动。”
柳闲云,闲云楼?那个神秘男子,同闲云楼是什么关系?为什么他们遗失了这匕首,却没有人来寻?这一晃神间,便没有听清任飞烨的话。
将匕首收进怀里,秦羽瑶笑道:“这样锋利的东西,切菜不知道有多方便,我才舍不得扔的。再说了,我捡了这么久,什么事也没有,定然是你胡传。”
“是吗?”任飞烨见她如此说,也不由得怀疑起来,毕竟这闲云楼的人头组织只是捕风捉影听来的,并没有十分证据。摇了摇头,笑道:“罢了,你就当我说了个故事吧。总之,闲云楼就是这样,一点点把我们碧云天的客源蚕食了,害得我们生意惨淡,我爹差点就当不上这个分店的掌柜了。”
“确实是你们该变一变了。”秦羽瑶说道,“不能与时俱进,被淘汰只是早晚的事。没有闲云楼,也会有闲月楼,闲风楼什么的。”
“你说得有道理。”任飞烨说道,“如今碧云天的最上面换了人,由公孙若尘掌管,他倒是很有心思,想要大改一番。否则,那天我也不敢带你上去。”
想起公孙若尘看到炒螺蛳的那一刻,眼睛里冒出来的嫌弃,任飞烨不由得乐起来。他再嫌弃,还不是吃了?
“公孙若尘是什么人?”秦羽瑶站在灶台边,一边刷碗一边问道。
“你可能不知道,在南方抚州,公孙家一直是望族。只不过,自从公孙家的一位小姐被太子看中,封为侧妃之后,公孙家就慢慢迁移至京城来了。”任飞烨答道。
秦羽瑶已经洗完所有碗筷,正在摞碗,听到这里,动作一顿:“你说,公孙家出过一个太子侧妃?”
“是啊,太子那人,见着美女就往东宫里领。而公孙家最近几年没落了,只见太子有意,立即上赶着把人送了过去。”任飞烨说到这里,有些不屑。
此时,秦羽瑶看向任飞烨的眼神,有些复杂起来。她刚刚决定,要跟任飞烨做朋友,不仅应下兰州拉面的方子,更准备把咸蛋、松花蛋也卖给碧云天,双方长期合作。
谁知,天意弄人。碧云天竟是太子派。
“飞烨,对不起。”秦羽瑶坐在桌边,认真而抱歉地看着任飞烨,“拉面的生意,只怕是我们之间做的最后一桩生意了。”不论如何,她是不可能让碧云天赚钱供养太子的。
任飞烨一愣:“为什么?”
“你回去吧,过几日我进城的时候,就把拉面的做法带给你。”说到这里,秦羽瑶站起来,朝外面走去:“宝儿,下来了,叔叔要回家了。”
“等等!”任飞烨只觉得莫名,“妹子,你这是怎么了?为什么忽然……”他不明白,为什么顷刻之间,秦羽瑶看向他的眼神便没有那么亲近了?
“跟你无关,但是跟碧云天有关。”秦羽瑶有些歉然,“如果你能够接受,我帮着闲云楼跟碧云天作对,并且仍然愿意跟我做朋友的话,那么我们还是朋友。”
“你……”任飞烨不傻,他想起秦羽瑶跟他打听闲云楼的事,在心中将方才说的话过滤一遍,渐渐有些明白了:“你,是不是跟什么人有仇怨?而那人,恰恰跟公孙家很亲近?”
以任飞烨的眼界和心性,他想不到,也不敢想,跟秦羽瑶真正有仇的人,竟然会是朝中大员,甚至是太子。
既然如此,便让他误会下去吧,秦羽瑶笑了一下,点了点头:“不错。我是不会让我自己的东西,落入碧云天的手里,进而发扬光大的。不过你放心,之前拉面的方子我已经答应过你,便一定会卖给碧云天。只不过,其他的东西,再也不能了。”
说到这里,秦羽瑶的眼睛里含着真实的歉意。她本没想如此,可是天意使然,他们是对立的。
任飞烨沉默,脸上再也没有了灿烂的笑容:“那我走了。”
宝儿本来在马车上玩,此时被两个下人抱了下来,看见任飞烨走过来,红扑扑的小脸仰起来道:“叔叔,你要走了吗?你什么时候再来?”
任飞烨看着小脸红扑扑,大眼亮晶晶的可爱的小家伙,没来得及回答,小家伙便被秦羽瑶抱了起来,秦羽瑶温柔地说道:“叔叔很忙的。”
“哦。”宝儿乖巧地点了点头,“叔叔再见。”想起任飞烨给小白洗澡,还给他玩大马车,一时间有些舍不得,忍不住道:“叔叔有空来玩哦。”
听到这一声软糯糯的声音,任飞烨心中仿佛被什么撞了一下,一股说不出的涩味从心中升起。他又看了秦羽瑶一眼,没有吭声,翻身坐进马车里,只听驾车的下人吆喝一声,马车哒哒地远去了。
秦羽瑶抱着宝儿,站在院子门口,看着马车渐渐远去。等到马车看不见影子了,便抱着宝儿往院子里走去。偏头一瞧,只见宝儿微微垂着大眼睛,浓浓的睫毛忽闪忽闪,看起来竟有些伤感。
“宝儿?”秦羽瑶轻轻唤道。
宝儿掀起长长的睫毛,乌黑的大眼睛里面有些小小的失落,小声道:“娘亲,我想爹爹了。”
为什么这个长得好看的叔叔不是他的爹爹?
秦羽瑶心中一痛,摸了摸他的脑袋,狠了狠心,终于决定欺骗他道:“宝儿,你的爹爹,比他还要好十倍!”
“真的吗?”宝儿眼中的失望一下子就不见了,转而变得明亮起来。
秦羽瑶坚定地点了点头:“嗯。宝儿要相信,你的爹爹是天底下最好的,长得最帅,武功最高,富可敌国,权倾天下。”
“哇!”宝儿眼中的失望彻底消失不见,转为无比的仰慕,他搂着秦羽瑶的脖子,兴奋地直扭来扭去:“娘亲,宝儿好想爹爹啊,爹爹什么时候才来啊?”
“快了,娘亲很快就带你去找爹爹。”秦羽瑶压下心虚,理直气壮地道。心中想道,她又没有见过那人,说不定那人真的像她说得那样呢?这样一来,她也不算是欺骗宝儿。
不远处的大柳树上,隐蔽在茵茵树枝后的思罗,面无表情的冰块脸上微微有一丝裂纹。难道,她真的是主子的女人?宝儿,真的是主子的血脉?
容不得他不这么想,只听秦羽瑶方才的描述:“长得最帅,武功最高,富可敌国,权倾天下。”——这几个词汇,除了主子之外,还有谁配担当?
想到这里,心中不由谨慎起来。定然是如此,所以主子才派他来保护秦羽瑶母子。否则,若是寻常目标,又哪里值得派他来完成任务呢?
心中认定了秦羽瑶与宝儿身份的思罗,很快想起前两个晚上,屡屡有人来袭杀他们之事,眼中顿时冒出怒火。顾青臣这厮,居然敢对主子的女人和儿子动杀心,简直不可饶恕!
想到这里,嘬唇一唤,只听天上一声脆鸣,扑棱棱落下一只雪白的小鸟儿。小鸟儿收了翅膀,站在思罗的肩膀上,红宝石似的眼睛骨碌碌转动着。
思罗飞快画了几个符号,绑在小鸟儿的腿上,然后将小鸟儿往天空一扔:“速去!”
秀水村,村口的大柳树下聚着一堆人,此刻陷入热烈的讨论中。
自从秦羽瑶家里出来后,怀揣任飞烨三两银子的陈媒婆,开始到处显摆起来。那位公子是如何年轻俊美,待人是如何温文尔雅,只见她和秦羽瑶关系好便送了她三两银子。对秦羽瑶则更是好了,各种好东西装了一马车给秦羽瑶送来。
在陈媒婆不遗余力地吹嘘下,秀水村上到七十岁老人,下到三岁稚子,全都知道有一个城里来的有钱人家的贵公子,驾着华丽的大马车,拉着数不清的珍贵东西来看望秦羽瑶。
秀水村就这么大点地方,发生什么新鲜事,一顿饭的工夫就能传得人人皆知。何况区区一个小山村,本来没见过什么大人物,虽然出过一个状元郎,然而顾青臣考上状元之后便带着父母一起搬进了京城,连发妻和儿子都没要,这么多年从没有回来过。
于是,身穿锦衣华服,驾着华丽马车的任飞烨,一时间成了秀水村的村民们人人说道之事。
“真是没有想到,秦氏的命竟如此之好。”
“是呀,熬了这些年,终于是苦尽甘来,等来亲生兄长了。”
“说来奇怪,秦氏当年为什么刚一出生便被丢弃?”
“莫不是妾生子?或者贱生子?”
一群人坐在村口的大柳树下,七嘴八舌地说着,说什么的都有。忽然间,只见一辆华丽的马车从村子里头哒哒驶来,不由得纷纷住了嘴。
十几双眼睛齐唰唰地转过去,目不转睛地盯着任飞烨的马车。只见那拉车的马儿高大骏美,包住车厢的绸缎华丽耀眼,全都不由得露出艳羡的神情。直到马车走出很远,才收回视线,又谈论起来。
“真是有钱人家的派头啊!”
“莫非是镇上最有钱的人家?”
“他为什么不把秦氏接回去呢?反正秦氏已经没有夫家,如今是孤儿寡母过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