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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头宾客正给新郎敬酒,喧闹声远远传过来,定国公府许久不曾如此热闹过了。叶央瞟他一眼,看看微红的脸颊就知道商从谨在找借口——谁有那个胆子给煞神灌酒的?
不过她的确闻到了淡淡的香醇气,应该是怀王殿下自己灌自己的。叶安北成亲,也不知道商从谨喝个什么劲儿。
毕竟这是叶府第一次办亲事,大哥成了亲,下头弟弟妹妹的婚事也就能提上日程了,怀王殿下是在高兴这个。
因为定国公当过皇子伴读,宫里送的贺礼也有几份,叶家相当有面子,目前还没发现五皇子失踪了。
几个侍卫都不在旁边,府里上下都跑前跑后地招呼客人,有些不够用。商从谨同叶央在园子的凉亭旁坐下来,听见幽幽的一声叹息。
“……没什么,就是想二哥了。”叶央叹气过后马上解释,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水红色的交领襦裙把气色衬托得极好,此时也看出疲惫,“云枝,看住园子,不要让旁人过来!”
她的声音又变得严厉,商从谨顺着目光望过去,路过的云枝拿着两个空托盘从厨房那儿走来,远远地立在侧方,震惊地张着嘴,明白什么后重重点头,走得更远了些,留意着周围的情况。
“别让人发现了,再传出什么风言风语去。”叶央淡淡道,仍然警惕地环顾四周。
商从谨点头,最好的做法是他现在就走,可还是不愿这么离开,厚着脸皮磨蹭下去,“我……二郎心志坚定,又有谋略,堪当重用,你莫要太过担心。”
“西疆是个苦地方。”叶央比任何一个人都清楚,所以不需要干巴巴的安慰,抬头看着天上那个不怎么圆的月亮,“二哥的日子过得不好,他之前养尊处优,从没吃过苦。”
还记得家里兄妹初次聚会也是在这个凉亭,大家谈笑聊天,一转眼就剩叶央一个了。
“人都是这样习惯的。”不止剩一个,商从谨坐在凉亭的另一端,锦袍绣着祥云纹,忆起从前,谁都有些故事要说,“我有印象起第一次出宫四处游历,也不很适应,嫌弃无人侍奉路途颠簸,可外头天高地阔能见识比宫里更多的,心境广了,那些细枝末节也就不在乎了。”
言下之意,叶二郎也会明白这个道理,他得到的东西总会比眼前那点苦头多。
月色柔和,园子里草木已然有了茂盛的样子,颜色是深沉的绿,在这方小天地里叶央敲敲自己的脑门,摇头懊悔道:“大哥的好日子,我跟你说这些干什么!”不明白为什么今天特别多愁善感,可能是青春期到了?
“你想说的话,我都听着。”商从谨不疾不徐地安慰。
认识许久,他始终在叶央的视线里站成了一道沉默可靠的影子,规规矩矩,不会因为相见时周围没有旁人就逾距,叶央信得过商从谨,有些一直压在心里的话忍不住一股脑儿倒了出来。
“我……不喜欢西疆,提到雁回长廊胃里就犯恶心。二哥要从军,我才是最反对的那个,只是没有跟旁人说过。”她深深地皱眉,尝着从前的痛苦,“我在西疆有个堂妹,你不知道吧?人长得粉雕玉琢很可爱,最终也死了。九岁那年库支来犯,阖家忙着逃命,她是被人杀了的。起初我觉得可惜,后来见过战乱后的惨况……连大人都是饿死得多,幼童就更别提了,又觉得我堂妹还是不要活着受苦的好,易子而食……易子而食你知道是什么意思罢!”
有些话别说王巧筝,连大哥和祖母都不知道,压在心里的话终于说出来,叶央再憋着迟早会出毛病,缓缓吐了口气,努力把翻涌的血腥记忆压下去。过度警觉,严重的触景生情,反复在梦境中重演定城那个火光连天的夜晚,所以晚睡早起,就是不愿躺在床上……如果她从前是个心理学家而不是编程师,就会明白自己患上了创伤后应激障碍。
可惜这个年代没有心理医师,叶央只能日复一日的忍耐。
商从谨没有回答,站起来走了几步停在她面前,沉默着缓缓将一只手放在叶央肩膀上。
这是他第一次逾距,但叶央并不觉得讨厌,那掌心的热度透过衣衫,像能把想法传递到她心里,无声地告诉她:“都过去了。”
“等到大祁将士凯旋,你就能放下了。”商从谨安抚地开口,虽然从声音到表情都没有半点温柔,“老国公的心血,你二哥的付出,不会没有结果的。”轻描淡写的放弃太不现实,一切伤痛仇恨都要用敌人的血来抚平。
“娘子!”远处云枝拔高嗓门一声呼唤,是在给叶央提醒。
有人要过来了!
叶央霍的站起来,没有告别,给了商从谨一个坚定地眼神,转身从另一条小路回了清凉斋。为了防止别人看到,她走得很急,心里想的是:“二哥已经在西疆从军,我能做什么呢?”
来人也是叶府的宾客,认得叶大小姐身边的云枝,本来听见她在喊叶央,下意识扭头望向园子,没想到只看见商从谨一个人,便上来打了个招呼。
云枝也是个会演的,装模作样地道个万福,说:“奴婢在找大小姐,不想惊着贵人了。两位可要用些醒酒汤?云枝这就差人送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