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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好,很好。”她抚掌点头,挥挥袖子,声音经过面具阻挡,毫无波澜,“你们都滚罢,我想自己待一会儿。”
围在屋子里的人三三两两,消失在这座院落的黑暗处。叶晴芷抬头,透过头顶上那个孔洞看了一会儿月亮,才低下头拔出匕首寒影,甩了甩上头的血迹,离开这里。
往定国公府走时她很高兴,脚步飘飘忽忽,还差点被府中的护院发现。
是什么时候,才意识到自己是个坏人的呢?从小在西疆一起长大的两个人,都姓叶,一个成了众人敬仰的将军,一个投入了因刺杀开国皇帝而险些被诛杀殆尽的羽楼。
对于羽楼的老主人,给她吃给她穿,还教授习武药理,晴芷当然很感激。
不过感激只是一方面,并不影响她刺出匕首的速度。她是个坏人,从来都缺乏有恩必报等优秀的品质。
“原来将军的堂妹,也勾结反贼啊。”三更半夜,定国公府某处阴暗的角落传来一声调笑,素和炤从墙根后闪出来,把书生样的白衣穿得分外妖娆,“第一次见你的时候,便觉得眼熟,守了几天,果然没错。”
叶晴芷一手抓着匕首和黄金假面,不可置信地转过身,愠怒开口:“你跟踪我?”
“杀我至亲,还下了魂色销逼我就范,只是跟踪,未免太便宜你了。”素和炤笑嘻嘻的,却谁都能听出愤怒,“我没有靠近那个院子,只是看你走了进去。”
他话音未落,叶晴芷便冲了上来,瞬息之间双方已过了三招!
“当时你跟着云枝来送茶水,一路上只有她的脚步声,却没有你的,果然是个高手。”素和炤退开几步,声音拔高一些,“可惜将军竟然没有留意到。”
叶晴芷冷笑一声,语调轻快:“是你为了压制毒性,身体已大不如从前!”
平心而论,整个羽楼包括老主人在内,功夫充其量只是二流偏下,但羽楼中人善使剧毒,想要杀掉一个人,只消片刻就够。
从指尖开始开始蔓延起一层黑紫,素和炤察觉不对,低头看了看,刚刚和晴芷对上一掌时就发觉掌心痛痒难耐。直到大半个手都成了黑色,他才抬头道:“你便在这里把我杀了,看天亮之后叶央知道此事,会说些什么。”
这个名字似乎点醒了晴芷,她咬着下唇犹豫片刻,从怀中摸出一枚药丸甩了出去,“你不要跟她说这件事,我就卖个消息给你。”
“……好。”素和炤点一点头,服下药丸,脸上的死气渐渐消散,屏息凝听她接下来的内容。
“现在我是羽楼的新主人,已经约束了手下不会再插手此事。”晴芷别过脸去,在定国公府承认这个事实,不管周围有没有人听着,都让她觉得心虚,“但是太晚了,你要想办法让阿央姐姐保护皇帝,幕后人在内斗,暂时无力实施新的计划。还有……还有我叛出羽楼唯一的原因是他们勾结了库支,和叶央没有关系!”
素和炤认真地思考她的话,末了问:“幕后人?内斗?果然像将军说的那般,不止一股势力参与其中?”
晴芷没有直接回答,只是道:“每个月找我拿一次解药,只要你不告发我,就能平平安安地活下去,明白吗?”
“你!”
她没有理会身后素和炤的气急败坏,光想着再不将匕首还换回原处,叶央肯定会发觉异常,急忙沿着小径,踮起脚尖往清凉斋跑去。
……
次日一早,叶央遵循原计划,递了名帖,要去王巧筝那里拜访。三皇子封裕王,府邸在南边,只有回京才用得上。她想了想,决定还是以从前姐妹的名义拜会,命人备马车,还难得穿上了颜色鲜亮的衣服。
晴芷渐渐找到了自己的生活,不再每日天不亮就缠着她,这让叶央挺满意的。去外院交代亲兵一些琐事,素和炤也勤快不少,见了将军居然知道主动问好了!
今天跟随叶央出来的,都是府里的丫鬟小厮,她并不想把王巧筝吓着,所以亲兵一个没带,连小厮也只挑面目柔和清俊的来。大街上人来人往,叶央静静坐在马车里,略微侧头,通过声音分辨外头行人都在做些什么。
有贩夫走卒的吆喝,有泼辣的妇人讨价还价,有雅间里传出的丝竹乐音。
不错,起码京里的平民都生活的相当平静。
前朝余孽想要复辟,唯一说得过去的借口就是本朝天子昏庸……不过现在虽不是太平盛世,但明君贤臣,哪怕和库支打仗消耗了国库不少,损失却还在可承受的范围里。只要百姓对皇帝没有怨言,想要推翻这个朝代的可能性几乎为零。
哪怕他们千方百计地找上了素和炤,有了看似名正言顺的理由,但缺乏兵马粮草,也是有心无力。
叶安北使了个诈,说已经掌握了反贼的名单。凡事最怕来自内部的背叛,反贼同党恐怕真写了一份名单,表示共同扳倒大祁的忠诚。叶安北告诉姓柳的他正好有这样一份名单,柳大人的名字赫然在列,才会派人在军器监盯梢。
——事实上,那只是叶央灵光一现的广撒网罢了,原本还打算盯完了军器监,再挨个查有嫌疑的朝臣呢。
不过柳大人果然上当,供出了一些同伙,最起码,承认了反贼的存在。
可惜今日一早,东宫的那件事还是传了出去——相关的太监宫婢都罚入掖庭看管起来,当事人又不会多嘴,消息还能传得沸沸扬扬,果然是别有用心的人推波助澜。
这也是叶央必须早点去裕王府邸稳住王巧筝的理由,她还和大哥联名上了道折子,说太子一事是遭人陷害,只消有充分时间,定能水落石出。
“将军,到了。”不多时行至裕王府,丫鬟在马车外提升一声,叶央立刻来了精神,一步跳下马车。
府里当家做主的是王巧筝,她直接去拜会主母,不需要先问过谁,只看王巧筝愿不愿意见她罢了。
摊上了那种事,裕王妃恐怕心情糟闷得很,全是碍着未出阁时的交情,才痛快见了叶央。
裕王府按照形制,弯弯绕绕的路当然不少。叶央走了许久才到内院,看见了被丫鬟婆子簇拥在中间的王巧筝,远远一笑。巧筝姐生性温柔端庄,家教得当,不爱在外张扬,幼时便处处忍让跋扈的吴贞儿,如今自己掌了家,倒显出几分精干来。
只是眉间那股精干被郁郁的神色掩盖,王巧筝一见叶央,顾不上叙旧,惴惴不安道:“你,是不是也听说……那件事?”
叶央如实相告:“巧筝姐,恐怕半个朝堂都知道了。”
“果然,果然!”王巧筝一双微红的眼睛,颜色比簇新的锦衣华服还鲜艳,闻言用手帕掩上嘴巴,哽咽一声,又要落泪。
她身边的管事娘子,不满地盯了一眼叶央,虽未明说,可从前叶央和她家娘子有交情,怎么说话这般直接!
“巧筝姐,你听说我!”叶央一拍桌子,没去碰丫鬟端来的茶水,“你从前也不傻,难道就不想想,消息是怎么传出来的吗?一夜之间,沸沸扬扬,难道不古怪?太子断不会说出,太子妃也是。”
一番话震住了哭声,王巧筝只比从前成熟了几分,眉眼未有太大改变,圆脸庞很是福相,“……这,这是?”
“朝中之事,我不方便透露。”叶央轻轻摇头,看了一眼四周的丫鬟,“此事绝非表面上那么简单,大理寺在查真相,你和太子一样是被人陷害。今日前来,只为了告诉你,稍安勿躁,一切有我。”
同一时刻,朱墙琉璃瓦的东宫,因为罚没了一大群的下人,故而显得格外寂寥。
商从谨捻起一枚棋子,却没有落在棋盘上,而是反复摩挲,说的是同一句话:“稍安勿躁,一切有我。”
坐在对面的人,正是当朝太子,面貌和他有五分相似,心中有事所以疏于打理,下巴上冒出星星点点的胡茬,苦笑一声:“老五,你不用拉着定国公家声援我,这点小事我都处理不了,日后如何整理天下?”
尾音坚定,龙威隐隐!
“问题是,你的确处理不了。”商从谨不慌不忙地落下一枚黑子,又捻起白子,竟是在同自己对弈,“皇兄,若是手足陷害于你,该当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