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3.民众的愤怒(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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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嫣忘了自己究竟有没有哭,总之最后她将头从燕由胸口抬起,如释重负地长出一口气,借着窗口月光,仔细观察他的脸,抚过他的胡渣,一遍又一遍地确认眼前的人是真实的。

张嫣感叹道:“从正月二十三日到二月头,这十数日中你可知道我每日每夜是如何熬过来的吗?曾经读过的诗句中有句话:‘可怜无定河边骨,犹是春闺梦里人’,燕哥哥,你不会知道,我究竟有多么害怕…….”

当知道努尔哈赤兵临宁远城下时,镇定的她也失了方寸,跌倒在坐榻上,心神俱乱,即便如今回忆起来脊背依然阵阵发凉,“你若是真的……不在了,我或许也没有法子活下去。”

燕由一直没有出声,留心听着张嫣倾诉,轻抚她背部,但此时他忽然开口打断张嫣,“嫣儿,不要说这种话!”他的语气非常严肃。

“我确实做不到,与其一个人活着背负所有的痛苦,忍受相思而不得见的折磨,还不如去找你。”张嫣飞快回答。

“你呀……”燕由无法反驳张嫣,只好将她的小脑袋按在肩头,但无奈之下嘴角还是流露出一丝欣喜。

张嫣兴奋的情绪渐渐消散,因燕由回来,悬了多日的一颗心终于安定下来,冷静沉着的状态也重新回到身上,“当然,若是宁远不幸失守,大明江山就等于毁了一半。魏忠贤任命的辽东经略是个什么东西,我再清楚不过,山海关在努尔哈赤的铁骑面前撑不了多久。没料到,袁崇焕竟是大明如今难得的将才,听说当初提拔他的人是孙承宗,果然有识人的眼光,也多亏了袁崇焕,你才能平安无事地回来……你觉得他如何?”

燕由松开张嫣,剩一只手搭在她肩头,“袁崇焕实是将才,智信仁勇义都能做到。据我几日藏身在军队中的暗查看来,他选择独挑最难的这道大梁,啃最难啃的硬石头,有为国为民之心,更为求功名。”

“男子汉大丈夫,求功名利禄在情在理,这便不用担心他不拼尽全力,只是不知魏忠贤能否给他一个他想要结果。”张嫣摇摇头,将目光定在地板月光的光束上,提起那个更加难说出口的话题,“那……张家……”

燕由将那夜所见如实告诉张嫣,将缴来的匕首递给张嫣道:“那人身上除了匕首外找不到任何物件,自然也无法确认他是张家的人,况且我在宁远城那段日子张家在城内的驻地并无其他动静。”

张嫣用指尖轻轻划过匕首光滑的刀面,“燕哥哥看这把匕首的做工如何?”

“虽然匕首样式普通,手柄也用最常见的硬木,但刀身是用杂质极少的钢制成,极其锋利,非常人能所有。”(备注:在人类发明炼铁之后不久,就学会了炼钢。)

“匕首是一,还有一事,即便是有经验的奸细难以做到完美地掩藏身份,让人很难不往家族那个方向联想啊。”张嫣盯着匕首,意味深长道。

燕由也认同张嫣的猜想,“我离去前暗中给袁将军留了一封信,让他务必加派人手守好城内的各个出入口,同时注意城内张家所在的那一片区域。”

“我也将堆秀山的机关给彻底毁掉了,为防他们回来再利用它。”张嫣微微一笑,很快又恢复了沉静的神色,“宁远大捷的消息传来后,魏忠贤下令逮捕东林党残余人员中曾与他作对的七人。东林人虽然在朝野中树敌众多,但因为官清廉,在百姓中威望颇高,深受爱戴。这道命令一传开来,各地百姓纷纷出钱去凑齐“赃款”来赎回大人们的性命。”

张嫣叹了一口气,“东林党人不会让百姓出钱而自己苟且偷生,总之,周起元、缪昌期、李应升、周宗建已被抓,高攀龙投水自尽,如今只剩下南直隶吴县(今日江苏苏州)的周顺昌与余姚的黄尊素。”张嫣眼带狠意,“民怨已经聚集到到顶点,只差最后一把推动。”

“我明早便动身去吴县。”燕由道。

张嫣笑了,拉住燕由的手,抚摸他指尖的茧子,柔声道:“你好不容易才回来,我不要你再离开,吴县的事便交给信王安排吧。”

燕由有几分惊讶:“你与他商议过?”

张嫣点头,“在毁掉堆秀山机关那晚,我借地下通道与他见了一面。”

回想起地底的幽暗恐怖,燕由紧抱住她,说道:“在宫中独自面对一切,苦了你。”

张嫣微微一笑,目光看向藏着断肠草的衣柜,沉默着,没有作出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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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监临兆带着信王的吩咐,比东厂的番子们早数日来到南直隶吴县。

在等待朝廷官员到来的前几日中,吴县最热闹的地方当属各大当铺,百姓们翻出各种藏柜底的值钱物品,在当铺中换成银子,这一盛况只因东厂放出话:需要周顺昌家出钱买命,否则半路就让他去见阎王。周顺昌绝不跟东厂妥协,但平常接受恩惠的当地百姓也绝不愿周大人受苦。

两日后,东厂的人到了,他们在巡抚的安排下好吃好喝,民众满怀怨怒,但也希望他们能够由此对周顺昌好一点。不料过了一晚,巡抚毛一鹭非常为难地对百姓们宣布,东厂的大人们清点银子后,意欲将买命的价格提升。

当日,百姓们纷纷从家里聚集在茶馆处,群情激奋,但人人隐忍着不敢大声抱怨,只怕被抓了把柄。

“这也欺人太甚了。”一男子压低声音恨恨道。

“我把今年的存粮全都送上去了,剩下的日子都没着落呢。”另一男子也同样敢怒不敢发。此话一出,人们纷纷低声附和。东厂狮子大开口,即便是富庶的吴县也难以承担。

临兆清清嗓子,放粗声音道:“咱们花了这许多代价,也未必能救下大人,你们想想东林六君子的下场,魏公公怎么会放过周大人呢?”

此话一出,大家都愣住了,临兆趁热打铁道:“杨文孺大人的家乡应山因为追缴赃款都被吃空了,但想想杨大人受了何等折磨?”

现场沉默着,良久,有人小声问道:“那咱们该怎么办呢…….”

临兆四下看看,心想百姓们都处在畏惧权势的情绪中,他们需要有一个人打头站出来公然对抗,于是他高声说道:“我瞧着呀,东厂的人都欺软怕硬,就是狗仗人势罢了!”

所有人看着他,场面静了一刻,对面的一位瘦小男子拍案而起,用不符合他外表的高昂声音道:“此话在理!若不让他们知道咱们也是会反抗的,他们只会继续仗势欺人。”

他的话让人们面面相觑,又低下头去,极其尴尬。百姓们虽有情有义,但也为求生存,难以因这一两人的呼喊便轻易出头,将自己置身于危险的处境。

有人小声嘀咕:“跟东厂作对不是找死么……”这说出了大多数人的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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