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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嫣命令部下全部换上百姓穿的常服,分批混在进城的百姓中,潜入北京城内各个不引人注意的角落。
这一行动花费了整整两日的时间,张嫣负责监督统筹,而燕由和天青两人,事先去探明大宅内的虚实。
张嫣完全信任天青,让燕由遵照天青的建议行动,天青也极其感念这份信任,发誓不调转头来出卖张嫣。
他们一去两日,张嫣安排好了部下的一切后,他们依然没有到约定好的客栈来见面。张嫣担心他们不慎被发现,出了事,焦虑不已,但面上并没有表露出来,还有条有理地与几个手下在地图前讨论作战计划。
直至第二日深夜,燕由和天青才回来。
张嫣听到消息后按捺不住前去相迎,却看见燕由一脸欲言又止的为难之色,天青脸色白得发青,眼睛甚至不敢看张嫣。
张嫣心中有一些不安,与燕由对视一眼,燕由道:“进房间再说吧。”
张嫣很了解燕由,自然也听得出他话中的异样。她让其他人都散了,去休息准备体力,让燕由与天青进自己房中。天青经过身边时,她本想习惯性拍拍他的肩膀,却被他刻意避开了。
拴好房门,燕由确信周边无人后,摇头道:“他们跑了。”
“跑了?”张嫣动作僵住,“什么意思。”
“大宅里空了。”天青涨红了脸,抢话道,“人全不见了,值钱的东西也都不见了,我知道的几条密道也全被破坏掉了,走得干干净净,他们遗弃了这儿。”
燕由待他说完后,补充道:“就如北京城内那曾经的据点一般景象。”
谋划这么久,到头来居然扑了个空,张嫣脑子有些乱,于是反问道:“你们怎么想?”
燕由看天青抿着嘴不出声,先开口道:“一则,他们离开了宁远,往更北边的地方去了,二则,他们料到你会来这一出,于是暂且隐蔽了起来。”
天青忽然道:“第二条假如不成立,他们若是料到会来这一出,不会选择隐蔽,肯定是预先安排好计划从中破坏行动,甚至让你聪明反被聪明误。”他顿了顿,一脸不甘心,眼中有泪光在闪动,“他们肯定是走了,一定!必然!他们走了,投敌去了!”
天青说到最后,激动起来,语带哽咽,侧头转过身去,不再继续。
接触到真相后,一直相信的东西轰然崩塌的天青当然痛苦无比,张嫣同情地将手放在他背上,思虑许久,与燕由说道:“天青一直在家族中生活,对这些事了解得比我更清楚,但是否投敌还有待商榷。”
张嫣尽力维持着自己的冷静,却依然抑不住心中的怒火,竹篮打水一场空,说的就是这样罢,火苗不但压不下去,反而燃得更凶,她一拳砸在桌上,“这些混蛋,我也早该想到有这么一出。”
燕由轻轻握住她的拳头,心疼劝慰道:“别拿自己出气,我们一起想想接下来该怎么办。”
张嫣本就是冷静的人,方才不过是一时难忍,发泄完就罢了,立即明白自己该做什么,反握住燕由的手,无奈一笑,“好。”
张嫣改变战略,让部下维持原状,原地待命,托自告奋勇的天青作为诱饵在宁远城的大街小巷内梭巡,但几日下来,毫无发现。
张嫣心情烦闷,与燕由一起走上集市观察情况顺便散心。
她心事重重,一路无话。
前方很热闹,人群围在一起,似乎在吵嚷着什么。张嫣打起精神,或许是与家族相关的事,也加快脚步朝喧闹处走去,却冷不防听见两个经过的人说道:“哈哈,九千岁这下可倒霉了!”
被称为九千岁的人只有一个,张嫣的动作先于意识反应过来,一把揪住那男子的衣服,问道:“怎么回事?”
那男子也不恼,开心道:“这种大快人心的消息传得可快了,昨日圣上下令剥夺魏阉人东厂厂公与司礼监秉笔太监的职位,发配他去凤阳守陵,这不,前面都张贴出来了。”
张嫣不知何时就松开了手,那男子也趁机跑掉了,她吃吃笑出来,转向燕由道:“你听见了吗?”
燕由与她同喜,笑道:“听见了,他被赶走了。”
“徒弟果然胜过师父。”张嫣高兴大笑,说着燕由听不懂的话,
张嫣身材娇小,轻易挤到人群最前面,无视众人的抱怨声,将昭告天下的榜单看了一遍又一遍。
张嫣意欲亲手解决魏忠贤,她早就发誓过绝不能让他死得太便宜了,他被发配离京是大好机会。只是,若要追上他,势必要完全放弃辽东这一头。
看张嫣陷入纠结当中,燕由劝道:“他们既然离开了,在辽东这片广袤之地中找寻他们费时又徒劳,那么不如干脆放弃,回去对皇上提出防备的建议,让将领改变辽东的军事战略,让他们以前知道的情报失效即可,处理完魏忠贤的事后,好好想想该怎么对皇上说,这才是正确的做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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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嫣问了天青的意愿,他表明愿意跟着张嫣走。
张嫣对手下说奸细已经逃到了别人负责的地方,吩咐这一百人带着早就准备好的军令去充当守卫宁远城的军力,她和燕由天青悄悄离开,在集市上花高价弄了三匹马,朝五日前来的路策马狂奔。
离开宁远城门时张嫣还是不免感到怅然,一切都谋划好了,来时的路那么辛苦,结果到了目的地扑了个空,这么快就要回去了,真是天意弄人。
出发后不久,燕由低声呼道:“后头有人跟着。”
张嫣与天青猛然回头,但看不见任何踪影,除风吹林动外也听不见任何其他声响,那人离这儿还有一定距离。张嫣第一反应是家族趁他们人少发动奇袭,她与天青对视一眼,彼此想法相同。张嫣甩动马鞭,不由得咽了一口口水,此刻与大部队分散,势单力薄,恐怕不好对付。
但却听燕由道:“只有一匹马的声音。”
风吹得声音飘散,张嫣还是听得清楚,她松了一口气,随即疑惑地皱眉,问道:“怎么回事?”
燕由摇头,“不清楚,要不要留下来等一等。”
三人权衡之下,达成共识,勒马停步,回转身看着身后的大道。
他们停在一条笔直的道路上,只要一有人出现,马上能远远观察对方,即便发现情况不对,也立即可以逃跑。
伴着风穿过树叶的声响,疾行的马与其背上身形高大的人出现在视线中。
燕由的眼睛最毒,只要稍微接触过某个人,他就能记住对方的身形结构,当下,他立即认出了那个身形:“史可法。”
“啊,是谁?”天青不知道他的事,奇怪道。
张嫣望着急速逼近的一人一马,也有些许吃惊,他来干什么?
史可法也到了可以看见三人的位置,他驱马的动作没有任何的犹豫迟疑,可见他光明磊落,并非暗中跟踪之辈。
“吁——”他勒住马,马前蹄翘得老高。
只有燕由与史可法相识,他问道:“史兄,你这是?”
“宁远如今的守将并无任何值得学习之处,在下并不想留在宁远,锦州城的守将吴襄,冷眼看着也是个软骨头,倒不如跟在……”他看向张嫣,“……这位姑娘身边,看其行事,反倒受益良多。”
张嫣一脸平静地看着他。
史可法认真道:“说实话,姑娘的掩饰并不算好,只是你身手非凡,军中的人对朝事不了解,也不会往那个荒谬的方向去想,所以才没看透。”
燕由问:“你莫不是从宁远分道扬镳后就脱离了吴襄的军队一直跟着我们吧?”
史可法毫无保留地承认,“是,反正我原本就不在大军编制内,即便他们发现了,也无法清查。”
天青显得有些慌乱,张嫣仍然没出声,要先探明白他知道多少。
史可法看要争取的人不表态,话多了起来。
张嫣轻易套出了他知道的事情也就仅止于男扮女装当百夫长,并且在宁远城内行踪奇特,剩下的的都只是猜测。当然,任凭他的想法如何天马行空,都不可能猜到张嫣真正的身份,这让张嫣松了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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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可法说什么都不肯留在宁远,骑着马跟在三人身后。
目的地都是既定的,为了甩掉他而浪费时间不值得,他晚上又专心提防被燕由张嫣算计,出于全盘考虑,最后张嫣只好妥协,让他加入。
经过北京城时,他们听说了一个惊人的新消息:朱由检居然派出了追兵直奔魏忠贤所在之处,要将他抓回来处刑。
张嫣四人利用一点时间,分头收集消息,经过对比和整理,确认魏忠贤最终整理了四十大车的家当,还带了一千名骑兵当作护卫。张嫣恨恨地想,出征辽东的军队都缺马匹,一个太监去守坟居然要带一千人马,怪不得朱由检大发雷霆。
他们车多,速度就一定慢,按照去凤阳的既定路线和他们的大致前进速度计算,日夜兼程应当能在直隶河间府阜城县(今河北省东南部,衡水市东北部)赶上他的车队。
虽然张嫣没有告诉史可法此行的目的,但经过这一系列的行动,史可法大致也猜到七七八八,知道张嫣想赶在皇上之前,亲自审判魏忠贤。他以为张嫣因某种原因与魏忠贤有仇,而又恰巧认识某个掌权之人,才有今日之事,这是他能想到的最合理的解释。
他有些害怕,毕竟自己一行统共才四人,即便都身怀武艺,也未必能抵挡千人侍卫围攻。但看见张嫣一介女流之辈毫无惧色,他便把畏惧压在心底没有说出口。
张嫣一行人昼夜不息地扬鞭策马,终于超过追兵,在六日深夜赶到阜城县,追上了魏忠贤一行。
魏忠贤的车队很显眼,稍加打听,就查到了魏忠贤所宿客店。
张嫣虽然心中着急,但一点都不慌张,冷静掌控局面。在得知魏忠贤一人住在客店最上层后,先点了迷香让大多数人失去行动能力,再拜托燕由于千军中擒住那位负责给魏忠贤通传消息的心腹。用刀子抵住他,勒令他在魏忠贤的护卫面前说出被追捕的真相。
什么样的主子有什么样的仆人,被威胁那人也是个软骨头,立马吐露皇上已经派兵来追,意图绞杀魏忠贤及所有护卫。
所有人都知道那仆人的话可信,立即慌了神,张嫣站出来,用谎言安抚众人:“吾等乃是皇上派出来探查情况的锦衣卫,若你们安分投降,配合我们清查魏阉的赃物,吾等定上报皇上,让你们将功赎罪。”
史可法惊诧地发现那些人眼中立即失去了斗志,纷纷表示会配合。或许他们一早就已经料想到了这一日,才会如此轻易被说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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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月份,寒流早已占领了北方,冷风肆虐,裸露在外的鼻头和耳朵冻得没有知觉。
魏忠贤一行人就是在这种情况下到达阜城县,住进破烂的小客店。
在宫中时,最好的碳肯定不会少了魏忠贤那一份,源源不断送往东厂、司礼监、甚至魏忠贤的住处,无论何等严寒,魏忠贤室内都暖洋如春。
相较之下,这个落脚处没有火炉,没有长明不暗的油灯,薄薄的窗子在风中呼啦作响,冷风漏进房内,钻进衣服内,皮肉骨头都是冰的,魏忠贤咬着牙关不断抽气,但又不敢有太大的动作,因为床板的“咿呀”声着实让人担心它会不会突然塌陷。
魏忠贤不想让任何人看见自己这个落魄的样子,因此没有让人在屋内随侍。多一个人少一个人又怎么样呢,对自己来说没有任何区别。听闻皇上已经下令派人来追捕,都到了这个地步,仍然不肯放过我。
魏忠贤叹了一口气,看错他了啊,但此刻悔恨也没有用,这么想着,他不由得又叹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