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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国朝堂虽然不像其他国家那样拘谨,但大事关头通常都很正经。如今齐秦二国联盟在即,他们却在宴席上公然取笑公西吾,易姜觉得不太对劲。
原本她以为是秦王的主意,但秦王赶来后处置那几人的架势是真带着怒气的,事后她去试探着问了一下,的确不是他的主张。
这么想来,唯有白起有可能是主使了。
其实易姜自从入秦后和白起关系尚算可以,加上之前有过书信来往,至少是点头之交。像他这样一个能将几十万人性命毁于一旦而面不改色的人,心理必然是强大到无法撼动的。这样的人易姜从心底就有些排斥和畏惧,以至于一直没能与之深交。
当初与他有共同利益,二者自然同仇敌忾,如今范雎离开,她成了相国,对方恐怕也有自己的打算。
好在此事造成的影响不大,公西吾回到齐国后并没有因此断绝与秦国的连横计划,时常也与易姜有书信来往。依旧以紫草为记,里面是他遒劲的字迹,政事说的简练,偶尔也会夹杂几句问候。
这样的公西吾让她陌生,可又不意外,因为他的想法本身就让人猜不透。
冬日到了,咸阳城里早已落满大雪,将相国府里的一株长了十几年的老树都给压断了枝。易姜靠着炭盆取暖,一边望向窗外,不知道大梁城里现在冷不冷,无忧想必长又大了许多,现在走路肯定已经可以走得很稳了,不知道会不会说话了。
她暗暗盘算着,等根基再稳定一些,就可以把他接来身边了,希望到时候他别嫌自己陌生才好。
这样一想,竟有些近乡情怯的感觉。
东郭淮从门外走进来,随风挟来一阵寒气:“主公,齐使到了。”
“嗯?”易姜有些意外:“这样的天气齐使居然来了?”
东郭淮点头:“还是熟人。”
“哦?”易姜搓着手走去门口,来人已经进了府门,脸颊和鼻头都冻得通红,裹着披风也掩不住瑟瑟发抖,站在雪地里朝她见了个礼:“先生,许久不见了。”
“是裴渊啊,”易姜笑着点头:“快进来烤烤火吧。”
裴渊似乎有些赧然,进了厅中,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又被她再三催促才缓缓走到炭盆旁:“先生,我就这样离了您身边,您不怪我吗?”
易姜失笑:“我道你怎么这副模样,原来是担心这个,你能出仕是好事,这有什么好责备的。”
裴渊这才放松下来,脸上顷刻堆满了笑:“我此番前来是替相国续谈结盟一事,不知先生以为如何?”
易姜盘算了一下,秦王只是睚眦必报,刁难一下齐国罢了,并不是不想结盟,所以这是势在必行的事。“不知齐相以为何时适合结盟?”
“相国认为越早越好,因为……”裴渊左右看看,凑近一步在她耳边道:“后胜有意破坏连横。”
易姜心思微动,难不成之前宴席上那番针对公西吾的取笑是后胜搞的鬼?这也不是没有可能,毕竟秦国官员里也不可能完全没有不受贿赂,不与外人联系的。
“既然如此,那就趁你这次前来订下吧。”易姜匆匆出门,准备去向秦王禀报此事,走到门口忽然想到什么,转头问:“你知道少鸠在我这里吧?”
裴渊脸颊腾地红了,支支吾吾地道:“我、我也是听相国说了才知晓。”
这倒是让易姜意外:“公西吾还会关心这事,难怪会派你来,难得见他这般细心。”
裴渊小心观察着她的脸色,讪讪道:“相国说他已徒留许多遗憾,叫我不要留遗憾,这才特地派我来的。”
易姜扯了一下嘴角,转身出了门,过了一会儿,声音远远传来:“少鸠在后院,自己去找吧。”
裴渊犹磨蹭了一会儿,终究还是下定决心出了门,刚踏上回廊,就见前方少鸠远远走来,看到他双眼睁得老大,一副见了鬼的表情,忽然拍拍脑门:“真是白日发梦了。”说着转头就要往回走。
裴渊快被她这模样气死了,快走上前拽住她胳膊:“什么白日发梦,你看我是梦吗?”
少鸠上下打量着他,忽然板起脸来:“做了官了不起啊,对谁大呼小叫呢!”
“……”裴渊真是委屈的不行,好不容易见个面,怎么还是这么凶呢?
秦王近来身体不适,听闻齐国使臣寒冬赶来,毛被捋顺了,很是满意,便授意易姜全权处理结盟事宜。
易姜告辞出宫时,秦王忽然叫住她问了句:“一旦结盟,相国认为秦国该最先进攻哪一国?”
易姜犹豫了片刻,缓缓吐出两个字:“韩国。”
“嗯,本王也这般认为。”秦王斜躺榻上,手指轻轻点着膝头,万般笃定,气定神闲。
大雪停后三日,天气转晴,太阳暖融融地照着,易姜在相国府里与裴渊交换结盟文书盖印署名。
裴渊既高兴又惆怅,高兴完成了任务,惆怅完成了就得回齐国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