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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说众女来到弘音殿,本打算开开眼界,见识一下这座号称大明宫精华之所在的殿宇。哪知天缘凑巧,太后正在殿内赏乐,在座相陪的还有大皇子、三皇子和四皇子。
几位少女互相对望了几眼,跟着宫女从黑漆角门入了正殿。但见此处何其雄伟,足能容纳下数千人。殿内左右各由十二根红漆大柱支撑,每跟柱子总有四五人合抱粗细,根根光可鉴人。上顶数层楼高的房梁,下撑墨玉凿折枝莲花纹地砖,巨大的琉璃四季繁花宫灯共悬了十来盏,光底下缀的流苏就有一人多高。铺设红毯的高高玉阶之上坐定一位老妇人,头戴金冠,身披凤袍,皇子们身着蟒袍玉带,分坐左右,宫女太监们执羽扇拂尘在旁侍立。玉阶之下,百名乐工跪坐于大殿正中奏乐,其技艺之高超,乐音之优美,足可绕梁三日。听到最后,连太后都露出了赞许之态。
“此乐甚美,何名?”
三皇子立起身来,朗声答道:“回太后,此乃乐师新谱之曲目,尚未取名,还望太后赐名。”
太后想了想,道:“此曲中琵琶,琴,筝,鼓声俱全,再加笙、笛、萧、管等乐器,既有高山流水之境,又有百鸟朝凤之音,若想形容此曲,怕只能用“升平”二字囊括其音之盛了。”
三皇子闻言,笑叹道:“无怪父亲常言,‘论起乐之一字,还是太后比我更胜一筹’,孙儿觉得实在再贴切没有了。”
大皇子与四皇子也异口同声说道:“此名甚妙,太后比孙儿们高出百倍去了。”说得太后也欢喜起来。
这时候,侍立在太后身旁的内侍太监在太后耳边轻声提醒了一句什么,太后的目光朝妙懿等人站立的位置扫去,面上的笑意尤未散去,道:“倒是把这些孩子们给忘了,快请过来坐吧。”
众女忙走过去跪倒向太后请安,太后道:“都抬起头来,让哀家好好瞧瞧。我这眼睛也花了,冷不丁乍一瞧还以为瞧见了七朵会走路的花儿呢。”
一名年岁大些的女官一边弯身倒茶端给太后,一边玩笑道:“可不就是七朵牡丹花吗?太后您老人家没看错,女史们个个都是人比花娇呢。”
太后笑道:“雪梅你说得不错,乍一瞧我还以为牡丹那丫头变成七个了呢,莫非她学了□□术不成吗?”
众人都听得笑了。
大皇子忽然开口道:“学没学过□□术孙儿是不得而知,太后不如问问三弟,他常去贵妃娘娘宫中,定然知晓些内情。”说着,有些斜睨了三皇子一眼。
三皇子洒然一笑,道:“大哥说得我好似万事皆知一般。论起来,她虽是我表妹,但毕竟不常见到。大哥若是关心她,还不如问问蕴琳,她们似乎总在一处做耍。”
“我上次瞧见牡丹姐姐,她都没理会我。”四皇子嬉皮笑脸的接茬道:“还是三哥招人稀罕,我和大哥都比之不及。”
三皇子不以为意的道:“许是她没瞧见你吧。应是四弟你总爱挑那没人留意的小径走的缘故,好几次在花园中瞧见你突然露头都差点吓到我。”
“得了,四弟,反正你三哥永远都有原因,咱们兄弟合起来都说不过他。”大皇子泰然自若的垂下眼帘,将茶盏搁到桌上,顺势拈了甜白瓷碟子里的一枚碧玉糕放入口中,
三皇子微微一笑,道:“大哥过奖,小弟不敢当。”
这时,雪梅笑盈盈的提醒太后道:“小姐们都还跪着呢。”
太后道忙道:“还不快搀扶起来。亏你还时时提醒着我,人老了,精神就不济。方才说道哪了?”
雪梅笑道:“太后不是听闻姑娘们多才多艺,吵着要听听吗?”
太后道:“是了,你不说我倒给忘了。”于是吩咐道:“你们挑了趁手的乐器,给哀家奏上一曲如何?”
凡是从太后口中发出的就是懿旨,众女怎敢不从?忙纷纷应是。先前奏乐的乐师们早就退下,为她们空出了大片空地。几人坐定后,先是低声交头接耳一阵,很快便挑中了一只简单优美,并适宜合奏的曲子,韩慈苑向太后报了曲名后,恩准演奏。于是,众人按照所长,各自分配了乐器。弘音殿内的乐器都是现成的,几人各挑了琴、筝、笛子、琵琶等乐器,由王嬛君拨响了第一根琴弦,悠扬的乐声从她纤细的指下流泻而出,接着是吹笛子的陈可人,品萧的何美娘,众人逐一加入,很快便合成一篇天籁之音。
忽而乐声渐止,只剩笛子呜呜咽咽,如月下同情人别离之殇。正自怨自艾间,琵琶声若有似无的掺了进来,琴音渐入佳境,如怨如慕,如泣如诉,仿佛哀婉伤感的凄艳女子在月下翩跹起舞,回忆当年与情郎共度的美好时光。众人正沉醉在琵琶声中,琴萧又开始合奏,缓缓道出人世间悲欢之情。
七人的合奏越发默契起来。
琵琶是妙懿所弹,前后都没有她的事情,她只需弹奏中间短短的一段。本来她并不想挑琵琶,不过这里面只有她会弹些,便只好接过了这个任务。北疆离胡地本就不远,因当年昭君的关系,当地女子学琵琶很普遍,她在家时也同母亲学了两手,其他人都不擅长此乐器,生怕弹错了丢人,于是都挑自己最擅长的。妙懿想了想,单独演奏时还是决定少弹几个音。
她抱着琵琶坐在一旁等待曲终,心内暗暗告诫自己,今后若非不得已,再不踏出房门一步。左右不过一个月的功夫,熬过也就好了。只要不留在宫廷,嫁给谁都无所谓。她还想常去看看生母和弟弟,若进了宫,就算一年半载也见不着亲人一回。
一曲终了,众女拜谢了太后。太后用帕子沾了沾眼角,感慨道:“看着你们年轻姑娘家,让我也想到从前了。好,弹得好,难为你们了。”
韩慈苑恬然一笑,道:“在太后面前我们已然是献丑了。能为太后演奏一曲,臣女只觉三生有幸。”
太后满意的点了点头,又问身边几位皇子:“你们几个觉得如何呀?”
大皇子低头看了一眼玉阶下落落大方向太后回话的韩慈苑,又扫了众女一眼,道:“不错。”便再无评价。
三皇子笑道:“孙儿都听得入了迷。尤其是琵琶,虽难免疏漏了几个音,但意境已经出来了。假以时日还可更进一步。”
妙懿微微有些吃惊,不过转念一想,沈贵妃当年据说对歌舞乐曲极有研究,也以此渐宠于后宫,与官家也算是琴瑟和鸣。三皇子是她的儿子,精通音律也不奇怪。见三皇子没有朝她看过来,似乎并未留意到她,妙懿也稍微松了口气,头也就垂得更低了。不过,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是因为害羞才如此的。
四皇子心思早就长了草飞到别处去了,轮到他说时,便胡乱赞了两声,说笛子吹得不错,怎么能吹得这么好,该赏。说得手捧竹笛的陈可人面色一红,羞涩的低下了头去。
太后又挑了几人问了些话,无非是爱好,父供何职,学了多少年乐器等等。其中她问王嬛君的话最多,后者懂事明理,说话也可人听,看太后的样子似乎也很是喜爱。
等轮到妙懿时,太后就只问了一句读过几年书便略去问下一个了。
对这样的冷落,妙懿不知该不该庆幸。唐家因为女儿得罪了太后,而后果恐怕要由自己来承担,想想都觉得窝火。正恼怒间,只觉有人正在看着自己,哪知她刚一抬头,那缕目光却又消失不见了。
问了半日,太后觉得乏了,吩咐道:“你们在这里说话吧,哀家先回去了。”说罢,摆驾回宫去了。
众人于是起身恭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