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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入心路,路还是那条路,路旁的景色却全变了。变成一些哪怕明知道是幻象也无法忽视的东西,因为那全是心底最深处的映照。
于秋震然看着出现在自己眼前的这个人。
许鸿。
不是在前世最后一刻的那个,躺在温柔乡中毫不留恋地讲述着对于秋的抛弃甚至杀意的许鸿,也不是今世所遇到的这个,仿佛比一个纯粹的陌生人还要更陌生一些的许鸿。
是那个在曾经的几百年中,似乎永远值得依靠,似乎永远温柔相待,似乎可以支撑于秋一整个世界的,似乎永远无可取代的师兄。
许鸿向他伸出了手,“师弟,跟在我的身后,不要走丢。”
许鸿在月光下看着他笑,“师弟,睡不着?那就过来陪陪我,我给你讲个故事。”
许鸿连夜爬到山顶,将于秋高高托举起来,让他骑着自己的脖子,共同看一场日出,“师弟,你看,这是我最喜欢的景色,很漂亮对不对?”
那个时候于秋还只有多大?哦,身体上大概和现在一般大,十四五岁的模样。但当年十四五岁的于秋,并没有一个符合自己年龄的心智。
于秋幼年伤到神识,痴傻十载,后来被许鸿领入道门,随着修炼而一点点治愈重伤的神识,渐渐才恢复了一个正常人的神智。而就算是被治愈后的于秋,却依旧像个五岁大点的幼童一样,什么都不懂,什么都需要从头来学。
当年于秋的一切,都是被许鸿手把手地教出来的。
是许鸿将于秋养大成人。
在多年后,许鸿甚至会开玩笑地告诉于秋:师弟你知道吗,你小时候在我身上尿过的。
于秋被阻住了脚步,怎样也无法在这条心路中再往前踏出一步。
那些被刻意忽视的回忆,就被么被从深埋着的心底最深处翻了出来,铺天盖地地奔涌而来,血淋淋地摊陈在于秋眼前。
于秋仿佛回到了过去。
回到了十载懵懂后终于醒来的那第一个瞬间,忆起了那个曾经几百年都铭记于心的第一个画面。
一个人,一匹妖兽高耸的尸体,还有许多鲜红的血。
于秋已经无从知道那时自己为什么会迷失在玄阳山深处,只记得那时许鸿浑身是血的搂着他,完全不顾自己浑身的伤势,只以一种失而复得惊惧交加的声音颤抖着反复念叨着那同一句话,“师弟……你没事就好了……你没事就好了……”
许鸿救过于秋不止一次。
许鸿对于秋的恩惠早已不能用命来计算。
于秋多想忘掉这一切!
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继续往前迈步而行。他并没有忘记眼下自己正在走这一条心路,他很清楚自己并没有身处眼下所看到的那些记忆深处的场景,而是正处于今世玄阳宗入门试炼的第三关。他努力地想要将那一切被翻出来的回忆再度掩埋下去。
但是脚步每向前跨出一步,那些幻象便会同样向前迈出一步。
前世在玄阳宗修行的那些年里,于秋并没有认识多少师门故旧。他只是一直被许鸿养育着,清晨被许鸿送入课堂,傍晚被许鸿接回家中,每一天都是如此,平静安详,却不觉乏味,因为许鸿永远都陪着他。那是于秋前世的一生中最美好的时光,哪怕那时他一无是处,对符箓的兴趣也完全没来得及产生什么值得称道的成果。
这段最美好的时光,却在某一天突兀地结束了。
玄阳宗掌门和当时的另外几个元婴期大高手,领着几大宗门内所有金丹期甚至凝元期高手,一齐外出去办某件事。然后他们突兀地失踪了,一个也没再回来。从这一个节点开始,一切都天翻地覆。
于秋大半夜地被许鸿从被褥中摇了起来,打着呵欠被许鸿背在背上,然后被冲天的火光惊得彻底清醒。
四处都是有敌来袭的警报声,玄阳宗内被留下的炼气期筑基期小修士们都慌成了一团,应该站出去领导他们的许鸿却果断抛弃了自己的责任,只顾着带着于秋连夜出逃。于秋当时十分惊愕,怎样也无法接受这个事实,直到一个巴掌落在他的脸上,许鸿第一次对他动了手。
“可是玄阳宗……”
“别管什么玄阳宗了!我只要有你就好!”
此夜过后,玄阳宗就此覆灭,就连最后成功逃脱的都是凤毛麟角。
在成为了那幸运的凤毛麟角之后,许鸿和于秋开始无依无靠地在修真界的夹缝中挣扎求生。一切都变得艰难了,一切都变得不复以往,除了许鸿那仿佛依旧能支撑于秋一整个世界的背影。
“师弟,跟好我,我不会让你被伤到一分一毫。”
但是于秋知道,那段时间许鸿所承受压力其实很大。那些年的修真界整个就是一片混乱的战场,在这个乱世中每个人都活得胆战心惊,许鸿还偏要带着于秋这个拖累,自然会比其他人活得更艰难万分。
就算在那段最艰难、于秋最一无是处的时刻,许鸿也没想过要抛弃于秋。
许鸿曾经在一场围攻中失去过一条手臂。
事后他笑着对于秋说,“不过区区一条手臂,总有办法能再接上去的。只要你没事就好。”事实也确实如此。成功迈入金丹期之后,许鸿没费多大功夫就治好了那条曾经失去的手臂。
只要是在于秋面前,许鸿仿佛永远都那么顶天立地,永远都那么无所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