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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藏兀自消沉着,见到悟空回来却还是勉强打起精神,问道:“起死回生丹拿到了?”
太上老君给悟空的起死回生丹又称九转还魂丹,但凡依冥界生死簿上,阳寿未尽却因故丧命之人,若魂魄还在阳间徘徊,服用了这九转还魂丹便能救回。
而这乌鸡国国王的魂魄含着一股怨气,始终不曾被阴差带走,要救回来还是很容易的。
悟空将那颗起死回生丹喂给了国王,又伸手在国王胸口打进了一道真气,引着丹丸一路转下径至丹田。果然,不消片刻,国王那苍白死寂的脸色就逐渐显出了一丝生机和血色,尔后闻得他胸腔呼的一声响,那国王终于气聚神归,清醒过来。
国王一睁眼,便看到了跪伏在他身边喜极而泣的王后和王儿,生死阔别了三年的一家人抱在一起哭成一团。
这一天,乌鸡国最尊贵的一家人相携着去见了三藏一众,尚未说话,就齐齐跪了一地,无论是千金相赠或是官位相许也抵不了对方的活命之恩,再多的感谢之言也表不尽他们的感激之情。国王伏在尘埃之中,语带激动:“我已死三年,今蒙几位师父救我回生,又怎敢妄自称尊?请哪一位师父为君,我情愿领妻子城外为民。”
悟空最怕别人哭哭啼啼,简直烦不甚烦,这要是个不相干的人他早就一棍子抡远了,可这国主一家人来是诚心感谢,自是不能这般应付。小白龙更是不屑这小小乌鸡国国主的位置。悟净不提,便是八戒爱贪些小便宜,但是对于这些俗世的权力却反而全然不放心上的。于是这四人都远远退开,只留了三藏一人面对。
三藏眼见着自己的几个徒弟远远遁开,有些哭笑不得。回头又看这一家三口眼巴巴瞅着自己,暗自叹了口气。先不说他这小半辈子下来,心里除了佛,便还是佛,不可能对国主之位有意,就是他那几个徒弟又有谁是简单的,若真想当这人间的皇帝,恐怕天下万国九州皇帝,都叫他们做遍了。
三藏扶起了国王,温声道:“陛下这又何必,我师徒几个都是做惯了和尚的,只会降妖念经,若是做了皇帝,陛下这乌鸡国怕是安泰不了的。陛下一时意气就弃了您的子民而去可真忍心?”
反反复复地劝,终于歇了国王让位的心思,三藏自己却还混沌得很,他过去一直在钻研寺院的那些典藏佛经,所思所想也都是从经书上而来。离开长安四五年,他知道了自己不过是一介凡人,遇到了危险也会惊惧,看到悟空对小白龙比对他这个师父还上心也会嫉妒,赶悟空走也是存了私心,明明收了三个徒弟,可他对哪一个都不曾付出真心。
还在长安时,他以为他淡然而处,是个好和尚,离五蕴皆空已是不远。后来离了那寺院,真正在这俗世中行走,他才知道自己不过是不懂,明明不懂也没关系,因为总会有弄明白的一天,可他还胆小懦弱,自欺欺人,扒拉着脑袋里那些经文教条来为自己的行为找各种借口。
他送了国王一家出了寺院大门,自己却倚在山门上望着西方发愣。
西方有什么?
以前他以为那里有普度众生的佛,有凡俗之人求而不得的安详极乐。
现在呢?
三藏心想,也许有他浑浑噩噩的大脑中那些茫然无知后的顿悟。
至于是不是真有,他已不像从前那么清楚和坚信,但总是要有点什么,能支持他一路向西的步伐。
国王一家回去后不久,就派了宫人来请,开东阁,筵宴恩人,并传旨宣召丹青,写下三藏一众喜容,供养在金銮殿上。宴散,三藏收好倒换好的通关文引,向列位告辞。
三藏之前还踌躇着是否在此地多留几日,现在却想着去了西天,他就能为他心中那些团团绕绕的疑惑找到答案,想要早日到达西天的心情在此刻急迫了起来。
师徒几人离了乌鸡国,夜住晓行,此时已是秋尽冬初的时节,霜凋红叶林林瘦,雨熟黄粱处处盈,行走间,众人还造访了几株盛开的早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