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绿树扫下的阴影下,数十辆马车停在路旁金色的扶桑花丛边。
被围在中央的豪华马车窗户大开,悬挂着的竹帘已经悬上去,只留一道淡如雾气的烟罗纱挡着,依稀可瞧见车厢内的情形。
车厢内中间的小几上摆着半个大西瓜,内里的红肉已经被挖得干干净净,可见白肉。一位瘦小的姑娘坐在小几前,她放下手中小勺,动作简练地将半个西瓜瓢的剩余汁水倒进夜光杯里,举杯慢慢饮下,就连一滴也舍不得漏下。
“我的姑奶奶,您可是快要成亲的人!这般大喇喇坐着吃瓜,让人瞧去了该如何是好啊!”一位嬷嬷经过马车,吓得老脸都垮了下来。
卫鱼用帕子揩拭干净嘴角,抬眼答道:“怕什么,距离乌川县不是还有三十几里路么?”
“不远啦,大少爷已经去前头探路了,马夫刚刚也说了,咱们明日便能到。”一想到即将完成送亲任务,赵嬷嬷的倒三角眼兴奋得都冒出了光来。
听闻此言,原本精神抖擞的卫鱼神色一黯,脑袋也耷拉了下来,她轻轻“哦”了一声,表示自己知道了。
赵嬷嬷念叨几句,发现卫鱼根本没理会她,自顾离开了,一路上还继续碎碎念:“碧珠那个小妮子别的不学好,尽惯着姑娘乱来,唉唉唉……”
赵嬷嬷走后,世界又重新恢复原本的清静美好。窗外花朵盛放,鸟儿清鸣,一切原始生态的景观宛若画境,卫鱼却无心欣赏,不自觉走了神。
卫鱼原本是一名刚毕业的小警花,算了算,自她首次出任务因公殉职,来到这里已经小半年了。
说起身体这位原主来,那也真是个不作不死的奇葩。因所爱男子即将娶妻,她居然当众跳了湖,卫鱼代替她活过来,病怏怏还没躺几日,父亲盛怒下又要将她发往家庙。幸亏嫡亲姐姐摔断腿,家族正为婚约发愁,卫鱼为了不提前过上老年生活,主动请缨代嫡姐出嫁。
嫁的这位是本届二十三岁的探花郎,此人无一不好,有房有车父母双亡,年少有成人还帅,堪称本年度京都第一金龟婿,放在现代,那也是颠倒万众少女的主儿。
可是,地球是运动的,一个人不会永远处在幸运的位置太久,即便是万众瞩目的探花郎,那也不例外。打马游街那日,东长安门外金榜上的字还没凉,探花郎便开始踏上了霉运之路。因曾经写的一篇时文触怒今上,他彻底与堪称金领的翰林编修无缘,光荣地成为支援西部计划大军的一员——就职西南琼华府下乌川县任县令。
此消息一经曝出,各围观女子呈鸟兽散,就连卫鱼的嫡姐也不例外,自甘英勇断腿折胳膊。可见,无论在哪个时代,女人总会多考虑些实际问题,男人再帅,那也不能当饭吃。
所以,现在只有她这个倒霉鬼,愿意远嫁出京嫁给另外一个倒霉鬼了。
“铛”的一声钝响,将卫鱼从神游中拉了回来。
只见面前的窗沿上,竟然插了一支竹木制的箭,箭杆颜色陈旧,此时,箭的力量未消,破碎的羽毛正发出微微颤抖,好似要随时掉落下来般。
卫鱼豁然抬起头,眯眼定位,在不远处的小土包上,站着一名包大头巾,着灰色对襟短衣的男子,他扬起手中那张空落落的弓,吹了一声响亮的口哨,接着往前冲来。
“臭小子,居然敢偷袭我。”
卫鱼一把掀开烟罗纱,拿起小几上的西瓜瓢,对准了不远处射箭之人砸去。西瓜瓢不负卫鱼的期望,居然精准地落在他的脑袋上,“啪”的一声炸开,那人“嗷”地怪叫起来,捂着额头弯下腰去。
“臭娘们!”那人含糊不清地骂了一句,往前走了一步,恰好踩在一块碎裂的皮上,登时摔了个四脚朝天。
“有刺客,来人呐!”
不知是谁发出一声难听的尖叫,在这荒无人烟的山中听来,倒多了一股毛骨悚然的味道。
“嗖!”
又是十几发箭过来,这一回到达的射手们水平明显高超许多,最前方抵挡的护卫被射死大半,转眼间,队伍乱成了一锅粥,卫家陪嫁的丫鬟和婆子四处乱窜,场面混乱不堪。
“姑娘,姑娘!”丫鬟碧珠狼狈地蹿上马车,慌慌张张地哭道,“咱们遭人包围,车夫也被射杀了,咱们……该怎么办呀?”
卫鱼从垫子下拿出一个包袱,挂在自己肩头,又将另一团东西塞进碧珠手里,冷静道:“他们夷人明显有备而来,只希望他们是求财,我们才有机会跑出去。”
看对方的打扮,应该是当地的乌衣族,乌衣族有许多分支,也不知这群人是哪家山寨的。
她不禁在心里默默吐槽,探花郎到底是如何管辖的,竟然放任这群人在当地胡作非为!
原身是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姑娘,马车上只有一把从哥哥卫新那死乞白赖求来的匕首,卫鱼这时连大家伙都没法抄。她手心冒汗,往裙子擦了擦,再用力捏紧这唯一的护身法宝。
碧珠早已被吓得六神无主,如同行尸走肉般跟在卫鱼身后。
“小心看路。”卫鱼心中有一种不好的预感,西南夷人向来野蛮,也不知他们能否保得自身安危。
早晨大半的人马被卫新带走了,留守的护卫已经死得差不多,卫鱼带着碧珠在马车后躲躲藏藏,专往偏僻处钻,碧珠冷不丁踩中一名家丁的尸体,吓得尖叫起来。
“她们在这里!”一名刺客发现了二人,迅速朝这边冲来,卫鱼咬咬牙,从马车后闪身而出,往前一扑,再扬起手中匕首,直刺对方的喉咙。
刺客万万没想到的是,这位娇滴滴的小姑娘出手如此之狠,登时被吓得呆了一瞬。待刺客反应过来后,立即侧身躲开,卫鱼紧咬不放,匕首横扫,划出半个圆,端的是狠辣异常。
只听“嘶啦”一声,刺客的胸膛被划开一道口子,血水顺着衣襟汩汩留下,在地上溅出两朵绚丽的梅花。
“啊——”碧珠吓得坐倒在地,惊慌失措地叫道:“血!”
卫鱼一脚踹向刺客下盘,回头喝道:“你闭嘴!”
她算是发现了,丫鬟就是用来拖后腿的。
“啪啪。”
正在此时,附近不远处响起一道掌声,卫鱼心中纳闷何人鼓掌,转身一抬头,却对上一双冷冽幽邃的眼睛。
逆着阳光,卫鱼抬手遮挡在眉间,眯了眯眼睛,这才看清楚马上男子的形貌。
男子一身月白绣鱼鳞纹直裰,腰上镶一块羊脂玉,生得器宇轩昂,俊朗出尘。他皮肤白皙,却又与病怏怏的苍白不同,呈现的是一种玉质般颜色,在绚烂的阳光下,他全身上下仿佛被镀上一层淡淡的金色光晕。
“你可是京都而来的卫家庶出三姑娘?”男子淡淡开口,声音温和低沉,悦耳动听,与清冷的外形明显不同,倒多了一股书生之气。
“正是。”卫鱼点点头,侧头往后瞧,发现男子身后护卫也不多,只有七八个人罢了,估计他是不巧路过此地的乡绅之子。
男子神情一顿,侧目道:“头一次见人将残暴的砍人舞得如此动人,姑娘好身手。”
卫鱼皱皱眉,忍下郁气,趁机道:“我等从京都来此,不知山里为何会有刺客,请阁下助我一臂之力,待得安定后,我等必会以重金相报。”
男子垂下头,嘴角绽出若有若无的笑意,他就这般一言不发地盯着她片刻,似在思索着什么。卫鱼正疑惑他到底想要如何,他忽然踹了踹马肚子,驾马往前,她急忙侧身躲开,不经意抬头,眼睛又不自然落在他的侧脸上。
怪只怪男子生得太好看,即便此时情形危机,卫鱼也忍不住多看两眼,总之,能看一眼是一眼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