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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争从白天持续到夜晚,最后终止于刚刚升起的朝阳中。
晨光破晓,硝烟未散。
以偶尔响起的炮火声为背景音,机器人们行走在被炮火打击得坑坑洼洼的道路上,静默无声地搬运死去的尸首,原本是来参见和平日典礼的记者们同样沉默,连手上的摄像头都安静无比。
人们哀伤,悲愤,仇恨,怨念,因为那些无法再说话,无法再行走,无法再呼吸的亲朋好友。
远航历322年的和平日典礼,已经完全变成了一场灾难。
小树林环抱首都城郊的墓园,正淅淅沥沥下着小雨。
墓园人工天气系统控制的小雨极为应景,众多穿着黑色礼服的人们打着黑色的大伞,怀里抱着白色菊花,沉默地站在那个新立的墓碑旁。
直播葬礼的电视台主持人的长发被细雨淋湿,湿漉漉地贴着她的衣服,但她浑然不觉。
她抹了抹眼泪,竭力平稳声音,说:“……她伴随了联邦和平二十年的发展,没有她就没有今天的联邦……”
“……但是联邦,如今失去了她。”
站在墓碑的前李道林听着主持人的话,浑身颤抖。
夏佐:“李先生?”
李道林恍然回过神。
联邦前副总统,现任代理总统,李道林先生看上去十分颓然。
打个比方来说,如果不是家里还有李朝歌这个女性,来出席葬礼的李道林连配套的皮鞋都找不到一双。
他的眼睛布满深深的血丝,两个黑眼圈又黑又重,眼袋浮肿,面色苍白,看起来整张脸都肿大了一圈,从前那些他强调的优雅和风度,在此刻的他身上看不到一丝。
走路的时候都是晃晃悠悠的。
作为养子一起出席的夏佐扶着他,防止代理总统先生在有十来个摄像头对准的大庭广众之下摔个狗啃泥,在整个联邦都处于哀悼气氛中时,总统先生的这样行为大概能给看直播的观众们带了少少的一点娱乐。
扶起李道林的时候,他听到李道林失神般的喃喃。
“……失去了她。”
夏佐:“请节哀。”
大约是人造人的语气太冰冷的缘故,男人没有对他的话做出什么反应,李道林用力挣扎开夏佐的手,上前几步,突然跪下。
“李先生!”
“总统先生你……”
“您,您……”
众人震惊的话男人充耳不闻,他摘下胸前的白菊花放在墓碑前,看着洁白娇嫩的花瓣在寒风中瑟瑟,然后伸出手拂过雪白花岗岩上浮雕的文字。
【凯瑟琳·蓓肯
联邦历史上第一位女总统
——她是一个好总统
远航历258年七月十一日-322年四月四日】
男人终于没有忍住,伸手捂脸,失声痛哭。
夏佐站在男人身后,为他打着伞。
雨水顺着伞面滑落,滴在地面的青岩上,溅开在夏佐的脚尖。
人造人茫然低着头,看着他脚尖边,地面雨水沿着青石板的缝隙汇集,蜿蜒成溪流,不知去向何方。
雨雾中传来许多人压抑的哭泣,短暂的一声声,滴落的水滴不知道是雨水还是泪水。
这就是死亡吗?人造人想。
他并非没有接触过死亡,一天前鲜血沾染的黏糊感还在手心皮肤上挥之不去,军人和平民的死亡,敌人的死亡对他而言没有什么区别,夏佐认为,这是他不自然的基因序列导致的。
今天是他第一次接触到,死亡的……悲伤。
是生者对亡者的呼喊,是思念和牵绊的终结,是不能结束的分离。
死亡对死者没有意义,死亡对活下来的人才有意义。
两腿湿泥的男人晃悠悠站起来,几天前还是蓓肯女士幕僚长的修·诺贝尔过来替他打伞。
诺贝尔对着夏佐笑了一下,不过夏佐没有注意他,人造人看到李道林的眼睛呆愣住,男人的眼睛好像点燃的一把火,能将万物焚烧得灰飞烟灭,又好像凝结了一块冰,能把任何东西都冰封在其中。
人造人内心的修辞自然没有如此文艺,冰冷的他站在这个墓园中,整个人都是茫然的,带着与周围格格不入的违和感。
李道林带着他离开墓园,穿过被记者挤满的林荫小道,保安尽职尽责拦下采访的话筒,三人一起上了总统专用梭车。
梭车平稳上天,诺贝尔做了一个手势,司机升起隔板,一直在锻炼对伪精神射线控制力的夏佐敏锐发现周围被人展开了一个隔音干扰力场。
“夏佐,”一直沉默的李道林问,“刺杀了凯瑟琳的除了首领虫,还有xd1001是吗?”
“是的,先生。”
听到夏佐回答,李道林的表情变得很奇怪。
夏佐皱起眉,李道林的表情让他想起他在研究所对付过的那些基因变异兽,它们有如出一辙的只听从于欲.望的狰狞。
人造向导计划是李道林亲自审批通过的,而从这个丑陋计划中诞生的xd1001,却成为了杀死他心爱之人的凶手。
因果循环,报应不爽。
如果不是他从研究所带回夏佐,凯瑟琳甚至不会知道这个废弃的计划,所以凯瑟琳果然是因为他而死的吗?
“夏佐?”
“在,先生。”
“我看了有关xd1001的报告,米斯特研究所留下的一些报告评估中将他称为怪物。”
夏佐的确耳闻过一些研究员暗地里有关xd1001的议论,他回答道:“是的,先生。”
几天前还是意气风发的中年男人,现在却显出几分老态的李道林伸出双手,握住他的肩膀,力道让夏佐的骨头都咔嚓咔嚓响。
“你也可以的对吧?”李道林的眼神和呓语让夏佐有些害怕,“你一定有能力对付他的,对吧?”
“……”
现任总统以不容拒绝的语气命令道:“帮帮我,xd1009。”
***
在机场下车,在送新兵去前线的人群中,夏佐第一眼就看到打扮得和开屏孔雀一样的鄀某人。
黑发哨兵穿着新发下来的军服,腰背挺直,倚在军部紧急办事处前的狮子雕像边,无聊地玩弄手中的军帽。
他的姿势摆的极为潇洒,昨天还能看到的战败带给他的屈辱和打击,似乎已经在他身上消失了。
直到夏佐走到他背后一米远,这位大爷才懒洋洋转过身。
他指控道:“小白脸,你知道我等你等了多久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