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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小喵从温杂役升级成了温师叔,还没来得及体会一下心中的得意,就撞上了一个这样的乌龙。现在虽然摆平了渠冰峰众弟子,但一路上的好心情也都荡然无存。
温小喵看一眼拓风楼,斜起眼睛看菜菜。
菜菜耷起耳朵,溜到二狗子身后躲起来,被遮了个严严实实。
两名犬妖尾巴摇成了一朵花,只盼着温小喵能够消消气。
沈琅琅好声好气地送走了堆在门口的女弟子们,又向霍玠解释清楚了来龙去脉,才算是解了一场风波。回到大厅里,却见温小喵大马金刀地坐在一把香樟交椅上,与几名妖怪大眼瞪小眼。空气凝重,几乎只听得到犬妖摇尾巴的声音。
“那个江可儿也是被你们偷了东西?”温小喵的声音冷冰冰的,冻得死人。就算平时喜欢啰里八嗦的光头,现在也不敢造次了,呆在温小喵身后像堵墙似的站着,一双小眼睛贼溜溜地扫来扫去。它与温小喵结了血契,自然感受得到主人的喜怒哀乐,明知道人家不喜欢自己还跑出来谄媚,那也就活该笨死了。
“什么江可儿,我们根本就不认识她。从渠冰峰到文倾峰那么远,我要偷什么也偷不到她那儿去。”菜菜急忙否认,声音从她嘴里发出来,却看不到她的影子,一眼看去倒像是二狗子娘里娘气地搭了腔。温小喵本来还很生气的,但看见二狗子眨巴着眼睛一脸狡狯的模样,又觉得有些好笑。厅里的气氛总算是缓和了一些。
“既不是丢了东西来讨债,也不是好心好意关心同乡,那分明就是来找岔的喽。”温小喵的身子往前倾了倾,一名犬妖立即摇着尾巴迎上前,递上了一碗热茶。
沈琅琅看起到这里,终于忍不住笑起来,接口道:“小喵,够了,你虎着脸的样子有多难看,自己不知道?在外面装个样子可以,在自己家里就不必了罢,菜菜她也不是故意的,偷来的东西也不是为了自己,这事就到此为止吧。”
温小喵板起脸道:“光头迷上了吃这些灵丹妙药,就不会再吃紫槐稻了,我是想到此为止,可是谁来体谅我啊,以它这样的胃口再这样下去,我养不起啊。”说罢又斜起眼睛看向二狗子,道,“你们倒是说说,要怎么办?你们来替我养它,成不?”
站在身后一直没作声的光头听到自己将来吃饭都可能有问题,急得直扇翅膀,但它张口就是“下等人”,这时候是无论如何也不敢开口的。以它现在的蠢样,温小喵肯定不喜欢,从她看自己的眼神就可以看出来,它不值钱。
二狗子拉长了毛脸,抓抓蓬乱的短发,为难地道:“我是想养,但是已经没钱了。”
温小喵也拉长了脸:“没钱不会去赚?”
二狗子道:“我也想赚,但是没有‘主人’的玉牌,不能下山……”
温小喵扬眉道:“那不会赚定天派弟子的钱?光渠冰峰就百千号人,随便搞点花样不就可以忽悠过去了?实在不行,就卖身去,反正我不养闲妖。”温小喵揣着六万个灵石,心里反倒不安稳起来,她在曲吟峰上未必能用得上钱,但是凭空将钱交给二狗子他们,转眼就会坐吃山空,菜菜什么本事没学会,端玉真人座下那些女弟子的败家本事却学了个十全,真是伤脑筋。
她倒是很想把钱交给沈琅琅,但人家毕竟不是她的二院管家,住过了这段时间,沈琅琅也是要回弱月国的。唯一能托付的就是陈宇凡了,六万个灵石,赔他的铺子,兼养这些闲妖,应该没什么问题,但离开之前总得先把江可儿这件事给解决了。
温小喵懒,平时要本懒得思考怎么安置这些妖怪,楚修月没回来,她又要去曲吟峰了,总不能把这些没结血契的妖族都带去曲吟峰吧?放进无边须弥,又太挤了点,还有那无边段弥里的太阳,相信一个月不管它们,铁定被晒成猫干狼干。
真是一堆烫手山芋。
菜菜一听要她去卖身,立时就抽抽噎噎地哭起来,她是真的着急:“菜菜这辈子只喜欢修月哥哥一个,菜菜不卖身,不做别的炉鼎,你让我去卖身,不如让我去死了。”
温小喵最怕女人哭,谢小缓哭得她都快入魔了,现在又加上个菜菜,烦得死。
她冷笑一声:“不卖身,难道还卖唱?要不你唱两句来听听?”
菜菜一愣,二狗子和光头同时脸色发青制止了她,二狗子大声道:“卖身就卖身,不过不是菜菜卖,是我……和他们!”他信手一指,指向了两名犬妖,刚才还有点幸灾乐祸的小妖立马也乌青了脸,齐齐摇头,像拨浪鼓似的。
“好,就你们,卖身!”
温小喵心里有事,也没精力再折腾下去,径直用传音符传了讯给陈宇凡,表示自己有钱赔他的店铺了,还给他找了四个得力的伙计,一气儿办得干净,半点也不拖泥带水。
沈琅琅一直在边上看着,见她并没心情胡闹,便也放下心来,可看见温小喵郁郁寡欢的样子,她又担心起来。
温小喵嘴上不说,心里记挂的人只有一个。
楚修月已经离开了三个月,没人知道他去了哪里,也没有人知道他什么时候会回来……那个所谓的“代价”是什么,谁也不知道,但灵蕴真人收弟子收得那么爽利,从侧面也多少说明了楚修月将事情办得不错。
“这里有一千多个灵石,你拿去给厉言,上次他下的注,这些都是他赢来的。”温小喵第一次吩咐光头做事,也不知道它能办成什么样子,思量再三,觉得得还是先从简单的教起会比较好。温小喵去了经阁后,光头一直交由沈琅琅管教,也学会了一些本事,但因为先天不足,它注定与毛毛兽那惊人的语言天赋无缘了。
也挺可惜的。
温小喵本来想带着光头去九回之阵找找丝萝,看有没有办法让它变得机灵一点,但现在看到它这蠢笨巨大的模样,带出去只会丢脸。长得一张鸟脸,却不是鸟,空有一双肉翅,却不能飞,它就这样从她眼皮底下,滚出了大门。
“琅琅姐,那个江可儿究竟是怎么回事?有说法么?”温小喵在山上得罪的人不少,但很少有这样深仇大恨的,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来定天派前杀了人全家。温小喵看人都凭直觉,而这种直觉从来没出过错,江可儿与谢小缓都假,但谢小缓的假是从上到下的假,假的是这个人,而江可儿,却是由里透到外,说白了就是虚伪。
温小喵离开的这段日子,仇雠榜上又多添了几笔,而关于温小喵与江可儿之间的关系,各方说法不一,渠冰峰的弟子多以为江可儿是由嫉生恨,嫉妒温小喵平步青云,而文倾峰的弟子却都认为是温小喵作风不端,引得江可儿憎怒,一味好心拉温小喵回头。
江可儿在拓风楼前设灵之事,文倾峰只得霍玠等寥寥数人目睹,文倾峰的师兄弟们还是会认认真真将她当好人。榜上的赌注已经战成了白热化,可温小喵却不愿死得不明不白。
“我们有没有办法查到江可儿和霍玠的关系?”几度交锋,江可儿都不由自主地将视线投向霍玠,显然对霍玠的态度十分关心,难道她这样做,只是为了替霍某人出口气?
温小喵叩叩手指,陷入沉思。
霍师兄……江可儿对霍玠的称呼变了。
“说人家三极跳,自己也不差嘛。”
温小喵眯了眯眼睛,从眼缝里看天上那半边白月,清浅的白光撒光眼底,折射出来也是冷冷的。是夜,温小喵躺在楚修月睡过的那张床上,彻底失眠。
那个莫名其妙的仇人,莫名其妙地跑来说了一通莫名其妙的话,最后又莫名其妙地走了。
她的心思在这件事上转悠了不到一息便已放下,心里反反复复惦念的却是另一桩事。
温小喵绝少担心他人,特别是楚修月,毕竟他的修为高出自己那么多,就算是在慈云秘境时被她不小心刮了一层油水去,那十几年苦修的老底总还在的,直到那次孽龙出窍,差点令他魂散,她才蓦然发现,原来冷月公子也不是传说中那么无懈可击,而听了楚修月的过往故事之后,她更定认这是个比自己还倒霉的熊孩子。
“为什么还不回来呢?走了那么久一点音讯也没有,都不把我当朋友……”
月光从窗格子里照进来,正好照在床上,温小喵抱着一床被子滚来滚去,满肚子都是这样的问题,她的神识一到夜间就异常敏锐,而伴随而来的还有心中的忐忑不安,她从来没这样焦灼过。
虽说楚修月去哪里,干什么去,都不需要向任何人交代,可是温小喵就是觉得难过,说不出来的彷徨堵在胸口,久了,似乎能发酵,似乎能渐渐变酸。她翻来覆去也想,却无论如何也想不出这种陌生的情愫源自何方。
难道她这是在关心他?想到这个,她连自己也禁不住有些震惊。
在九回之阵也好,在经阁也罢,见不到与楚修月相关的事物,她还能忍着不管,可是这里,一景一物,一花一草……唉!
温小喵又翻了个身,正对着窗口看着院子里的那蓬绿水竹。
这竹子是楚修月亲手种的,而上面系着的几十个傀儡娃娃却都是温小喵跟余在竹学习做人偶的失败品,她的手艺太差了,做出来的东西,精致不足,狞狰有余,就好像跟鬼娃娃似的,放在院子里根本不够看,胆小的乍然看一眼,说不定还会跳一吓。
夜里,有人在唱歌。
那声音飘渺,音调也是七弯八绕地,有如海上行船。
歌声飘上去的时候很尖细,很像某种鱼类的啸叫,而低下去的时候,又像是从肚子里硬逼出来的呜咽,咕咕呱呱有如是蛙鸣。害得温小喵好不容易有了点悲风伤秋的情绪,却又这样弥散无踪。
“死猫!”
那鬼哭狼嚎的声音来自于另一只宠物,菜菜。
菜菜总是坏事的高手,不管何时,何地,在何人面前,她就是一傻二呆三白的模样,仿佛从来不知道在什么山唱什么歌儿。温小喵还想对着月亮低叹两句,抹一把相思泪呢,结果全被这家伙破坏掉了。
“唱得这么难听,难怪二狗子他们一听说要她去卖唱,就吓得脸都青了。”她听了一会儿,觉得这歌声有如魔音降世,不知道的还以为她真的“自裁”了,现在拓风楼里正在招魂唱哀。温大仙儿卷着被子试图捂住耳朵抵御这样的折腾,陡然听隔壁的沈琅琅一声低喝。
“谁?!”夜间有风,灵气波动,没听门响也没有窗动。
两道人影从那蓬绿水竹前接连闪过,在庭中无声地换了一招,楼上的歌声戛然而止。
“不怕死的,居然有胆子来拓风楼偷东西?”温小喵一个翻身坐起来,扬了扬眉毛。
为了试试自己的布阵水平,她刻意没打开楚修月布下的那个反杀阵,而是照葫芦画瓢地下了两重幻象阵,但是那幻象阵不知何时竟被人破解了。
来自不善啊。
温小喵翻身游出被窝,贴着墙面蹿了出去,与此同时,楼上住的二狗子也跳了下来,两人一前一后地追向那两道黑影,距离缩短的同时,沈琅琅和那黑影又换了一招,这次却是用上了一点低阶法术,一声轻吟,沈琅琅祭出了银笛。
银笛上有紫色雷丝流动,使得四道影子略略减淡,温小喵夜视能力较好,一眼就认出了来人。
“嗬,原来是可儿姐姐——”卿本佳人,奈何做贼呐,温小喵小偷小摸地混了那么多年,怎么也没想到自己的地盘上还给人闯空门。没想到这人还会解阵,倒是低看她了。
温小喵迅速朝门口望了一眼,看见那半开的阵心,她忽地眸中一暗。
那幻象阵,像是被人从里边解开的!阵法的法纹没有破,只是少了几颗灵石。
有内贼!
温小喵掌中凝成出一团白光,江可儿被那白光晃住,微微侧过脸。
“好歹是同乡,给你个见面礼!”温小喵笑笑,白光化作长弧,照着江可儿的面门砸去。
“哼!”江可儿开出一道铁盾,及时挡住了温小喵的偷袭。
温小喵趁她格挡之机变换方位,扬手撒出几点灵石,将幻象阵补完,并预备辅以灵力发动法阵。动作一气呵成,半分迟滞也没有,那边的沈琅琅暗赞了一声,顺势从另一侧包抄而至。
二狗子也欺身近过来,三人呈角鼎之势,将战围缩小到丈余左右。
温小喵虚晃一招,扬手又是一记白光,这一次却藏了些后着在里边,白光内里绿芒闪动,分明是一把把游走不定的叶刃。水与木两种法术混合在一起,颜色亮灼,比普通的水系法术又多了几分繁琐,沈琅琅却瞧出了一点门道。
温小喵手中的光球并非普通的法华,而是经由刻在灵石上的小阵发挥出来的杀戮之力。
原来温小喵学习法阵的时候,为了节约灵液,索性就将些缩小的法阵刻在灵石上,反正灵石的灵气尚未衰弱,一般人不仔细看也看不出异样。再换句话说,温小喵手上使出来的,其实只是木系低阶法术而已,加了点从丝萝大人那里学来的门面功夫。
女儿家的法术,首先要对得起观众。
江可儿从来没见过这样好看又大方的双属性法术,一时半会也摸不清温小喵的老底有多厚,她心中有些着急,竟自闷哼一声反身退去,将一把阔口剑祭出,与沈琅琅的银笛正面相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