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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在京城闲逛了一天,先随意找了间客栈住下,之后便从集市到荒郊,又折回到另一条繁华的街市,兴隆的店铺整齐列于街道两边,二层的茶馆上闲人俯观整个街景,以一副或闲适或轻蔑的姿态品茶聊天。顾寻只匆匆一瞥,便觉得这许多人都失了魂,与千百年后的都市男女别无二致。
傍晚时路过一家客栈,远远地看着便围着许多人,里头正有人在斗诗。
天子脚下,聚众通常不是什么好事。顾寻走到不远处观望,便看见好几个神色严肃之人混迹于人群之中,辨人之术是她最为擅长的地方,这也是过去的职业习惯,这几人应该就是锦衣卫了吧。
然而,馆中未免太过热闹,她不由得停下,站在最不起眼的地方,驻足远观。
没想到的是,这几个面红耳赤的纨绔子弟所争辩的,竟然是情诗。顾寻只听得几言,便哑然失笑。这些个男权社会里浮躁的所谓才子,只凭借几番初试云雨之后的略通情事,就敢在此公然争辩世间情为何物?谁说古时不开明,若不开明,怎还有这样多的人围观且放任?
说来说去,不过是那几首男人们在书房里意yin出来的什么庭院深深深几许,乱红飞过秋千去之类。
顾寻略低下头去,脑中浮现出一人的面容。
那是在念青唐古拉的夕阳下,他坐在自己的身旁,轻声为自己念道那本白色诗集上的句子。
一生一代一双人,争教两处销魂。
相思相望不相亲,天为谁春。
“妙。”身旁传来一声由衷赞叹,将顾寻从沉湎的往事中拉回现实。顾寻转身望去,却见一翩跹君子站在几步之外,投来意会而认同的目光。
初见杨慎时,他便如此一袭白衣,四目相对,他眼光温和却无冒犯,眉宇间自有一段英气,高挺的鼻梁下一双略微扬起的唇瓣,长发束起,已过弱冠之年。
“见笑了。”顾寻微微颔首,抽身而去。
她竟不自觉中便将诗句低吟而出,只是相思之苦亦随之而下,倾压于心。
“公子留步。”杨慎紧跟其后,几步便追了上来,“方才那几句词着实有灵气,想来公子也非俗客。”
顾寻不答,只是默默摇了摇头。、
杨慎却也干脆,“可否告诉在下公子的姓名。”
“那词不是我的,”顾寻道,“那是个叫成容若的才子,我不过一时兴起,吟了几句。”
人群中的锦衣卫渐渐多了起来,顾寻扫了几眼,便又说道,“此地不宜久留,快些离开吧。”
杨慎亦有所觉察,与顾寻佯作寻常过客,悄然离开了那张渐渐编织起的大网。两人离开不多时,酒家里滋事的众人便被锦衣卫以扰乱京城秩序的名义带走了,一同带走了,还有那围在最前头,唯恐天下不乱的百姓。
街景越行越见萧条,杨慎快几步与顾寻并肩,问道,“那成容若是何许人也?”
“一个未曾蒙面的朋友。”
“哦,那公子你呢。”
顾寻一笑,道,“失礼了,一直忘了告诉你,在下顾寻。”
“在下杨慎,字用修。”
“杨用修。”顾寻不知如何打招呼,便作抱拳状,权当初识礼节,却不想杨慎却哧哧笑起来。
她奇怪,“你笑什么。”
“我笑顾公子身上像是有股江湖习气,但你看上去又这样文弱。”
顾寻也不由得笑了起来,也是,自己实在不清楚这些古时候的繁文缛节,混着也就用了。正说着话,两人已经走到顾寻日间投宿的客栈,于是慢下脚步,对杨慎道,“杨公子止步吧,我已到了住处。”
“你住客栈?”
顾寻又点头,“而今顾寻无家无绊,近日也便住在此处了。”
杨慎眼中闪过一丝诧异,许久又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揖礼与顾寻告别,临了,他又问,“顾公子在京城可寻得了什么差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