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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间的雨水浸润了这春景,此时的京城立夏将至,前些日子里反常的天气让今年的草木几乎丧失了花期。处处枝头都是浓郁的绿意,少有红花映衬其中。清晨里的这一切看上去显得十分寒冷。
医馆里的人起得很早,老大夫在后院里打了几套百禽拳,徒弟们才把早饭做好,送到了前厅的大木桌上。七八个人围桌而坐,白粥与一些小菜被很快端了上来。正要动筷,老大夫瞥了一眼一旁的屏风,起身上前将它收起,便见顾寻和时一依然躺在馆中。
“来喜!来喜!”那大夫转过头去,“谁让你擅作主张让他们谁这儿的?”
同样坐在桌边的一个中年人站起来,不太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哎,昨晚上看他们累得很,大半夜的,他们也没什么去处……”
“快点儿的,给他们抓了药,就让这两个赶紧走人,不知道的还以为我这儿能留病人过夜呢。”
那个叫来喜的人有几分羞赧地站起来,不好意思地笑笑,赶紧上前使劲摇了摇顾寻的肩膀。
顾寻皱起眉,她才刚刚睡下没多久,忽然被惊醒便很快醒来。她侧过身,便看见俯身的来喜,顾寻吓了一跳,身体往一旁缩去,忙开口问道,“呃……怎么了?”
“嗯,我们马上要开馆了。”来喜笑笑,“姑娘的药昨晚都已经给抓好了,师父说不太方便留你们继续在这儿待,姑娘还是带着你弟弟先走吧,要是之后还有什么事,再来。”
顾寻揉了揉眼睛,望了望坐在不远处的一家人,明白了眼前这人的意思,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那人转身要走,顾寻忽然喊住他,问道,“昨晚上没问呢,您家师父怎么称呼?”
“家师姓方。”
那边的医馆众人已经开始用早饭,顾寻累了一晚,却也不觉得饿,侧过身来看见一旁的时一睡得正香,并不叫他,只是小心地把他抱起来。向这位方大夫行过礼之后,便离开了此间。
索性家离此处并不远,若是病情有反复,顾寻随时可以回来。
她让靠在自己的肩膀上睡着,双臂紧紧抱着他,右手的食指提挈着医馆给开的药。顾寻琢磨着今天还得上街上买个药罐,那家医馆奇怪得很,拒绝帮病患煎药,非要病人自己动手不可。老医生总有点臭脾气,顾寻轻轻叹了口气。
她抱着时一缓缓在街上走着,这一段路清幽得很,路上几乎没有什么人,空落落的街道纤尘不染,地面湿漉,风中亦夹着泥土的芬芳,每一次的雨后都让人觉得舒适,如同回到了南方。
她一步步走进那条长巷,刚刚踏进巷口几步,便看见远处一人站在自家门口,那人的手臂停在半空中,举起又方向,犹豫了许久是否要敲这个门。顾寻抱着时一走近了几步,立刻认出那来人的侧脸。
“用修。”她在他斜后方不远处停下来,轻声喊了一声。
杨慎一怔,立刻转过身来,他没想到顾寻竟然不在屋中,此刻的顾寻抱着一个孩子,手中提着许多东西,青丝未挽,轻漫地垂在身后。杨慎上前接过她手中的药包,顾寻轻声道谢。
她不自觉地一笑,上前推开了门,杨慎跟随其后入了庭院,后顾寻上楼,他站在前厅中等候,将药包放在了桌上。
顾寻在楼上将时一放在了他的床上,一边为他盖好被子,心中却不由得感慨起来。
——仅仅几天罢了,她已经和杨家的四位公子全部打了个照面。
她站在镜前,轻轻挽起自己一侧的长发,去瞧昨日易卿在她颈上留下的吻痕,那道紫红色的痕迹清晰得很。她叹了口气,将长发又拢了拢,只能披散着下楼去见杨慎了,她并不习惯这样。
杨慎坐在厅中,打量着这屋中的摆设。顾寻昨晚在市集上买了四盆兰花,随意地摆在前厅的地面上,桌上堆了许多东西还来不及收拾。老宅里依然有一股浅淡的霉腐之气,杨慎轻轻皱起了眉,起身去看地上的兰花。
身后传来一阵下楼的脚步,杨慎知道是顾寻下来了。她低头看着地面,快步走下楼梯,来到自己跟前。
杨慎一笑。
他眼中的顾寻比起刚离开杨府的那一会儿要健康了很多,她不再像刚刚入府时那样清瘦和憔悴,尽管此刻的顾寻依然是一副倦容,气色却红润了许多。想来,自那日在杨府门前分别之后,顾寻的生活大概变得好了许多。只是他不明白,为什么顾寻现在又会出现在这个老旧的屋子里,杨慎有些费解,他看着顾寻,开口说话前却先叹了口气。
顾寻被他这样一副欲言又止的摸样惹得一笑,她低了头去看别处,转过身去对着厅中的木桌扬了扬手,请杨慎坐下。许久不见了,他看上去依然是那一副翩跹潇洒的模样,举止之间不可掩抑的风度一如昨日。顾寻随意扫了一眼这屋中的陈设,四处都是杂乱一片,她还来不及收拾。不过杨慎神情自如地坐在其间,让顾寻也没有什么顾忌,她侧过身,面向杨慎。
“这屋子里什么也没有,水也来不及烧,我就不招待你了。不要见怪。”
杨慎摇了摇头,他看见顾寻在这老宅中欣然的模样,心头倒轻松了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