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腊月二十,分处各地的半闲庄、酱料铺掌柜和酱料作坊、农庄管事纷纷赶到京城,报告一年的收成及盈利。高青像个甩手掌柜似的把事情全推给了张氏和准备出嫁的高萍,美其名曰:练手!同时,她也将自己和柔嘉郡主合开胭脂铺的打算告诉了张氏。
生意上的事情,张氏从来不多问,但她却私底下找来高青,说出自己心头盘绕已久的话。本来还嬉皮笑脸的高青在见到神情严肃、认真的张氏后,也慢慢收了笑,变得端庄起来。
张氏慈爱的看着给自家带来了翻天覆地变化的小女儿,一时间五味杂陈,竟不知道从何说起。恍了恍神,她对正襟危坐的高青招手叫道:“青儿,坐娘身边来,娘有些事儿想跟你商量商量。”
闻言,高青有些纳闷的边走边问:“娘,什么事儿呀?还搞得这么正经,怪吓人的!”
一等高青坐到自己身边,张氏就抚摸着她乌黑发亮的长发,以一种“吾家有女初长成”的欣慰眼神微笑着说道:“你长大了,也到了嫁人的年纪,所以娘找你来就是想说说你嫁妆的事。咱们家现在有大大小小二十二家半闲庄,十八家酱料铺,十家酱料作坊以及三十多个农庄。能有这样的家业,全都是你的功劳,所以娘打算你出嫁时,拿出一半做你的嫁妆,你觉得如何?”
就算高青心里有了准备,她也不禁对张氏的大手笔有些吃惊,但更多的却是满溢的感动和幸福,有娘如此,儿何所求?埋进张氏怀里,高青动情的叫了声“娘”,才整容说道:“您不必如此,我是这个家的一份子,所做的都是为了让家里每个人都过上富足、快乐的生活,所以您无须分得这样清楚。您别忘了,高柏、高槐他们都还要娶亲呢!不一碗水端平,他们会怨您的。”
抚摸高青脑袋的手顿了顿,张氏轻轻拍了她一下:“他们不敢也不会,你还不知道你这个五姐在他们心里的地位吗?那几个小子可以不听我这个当娘的话,但你的话他们可是言听计从。而且他们都知道咱们家有如今的日子都是靠你,他们怎么会怨我这样做?”
喝了口茶,张氏继续说道:“就是你大姐、二姐、三姐、四姐她们也没有置喙的余地。要知道你大姐出嫁时的三个铺子、拥有一千亩地的农庄和五千两的银票;你二姐出嫁时的酒楼、田庄、银钱;你三姐进宫时和进宫后的开销,哪样不是靠你?更别提你四姐这回出嫁的那些嫁妆了。京城的半闲庄、两个布铺,京郊八百亩地的农庄,还有那一万两的压箱银,靠爹和娘?做梦呢!”
望着对她偏心偏得没边儿的张氏,高青笑得是嘴都合不拢了。笑过之后,她抱了抱张氏,声音里略带哽咽:“娘,您对我真好,可是您真的没必要这样做。大姐她们就不说了,可是高柏他们呢?就算他们对此没有意见,谁能担保他们今后的妻儿也没有呢?况且,女儿既然能白手起家,未尝不能从头再来。所以,您是怎么打发大姐她们的,就依样画葫芦的打发我吧!”嘴上如是说着,心里暗暗腹诽:要知道姐手里还有余、仇两家的宝藏等着姐去挖掘呢!怎么着姐现在也是步入“白富美”的级别了。
张氏听了高青的话,沉吟半晌,叹了口气:“娘还真没想那么多。唉!没钱的时候盼有钱,这有了钱却也是烦恼无比,既然如此,娘知道该怎么做了。”
“娘,别皱眉了,这有钱还是比没钱好,至少咱们一家不用餐风宿露,朝不保夕呀!对了,爹呢?他又出门了吗?”高青不愿张氏继续纠结,转变话题问道。
说到高大山,张氏有一瞬间的怔忡,点点头苦笑着说道:“嗯,又出去了。听说是大司农相请,他不好拒绝,只得前往。”
慢慢坐直身子,高青的脸色变得有些凝重起来。这是自高兰生产后的第几次了?原来,高兰生下皇子,其中意味着什么,京城的权贵世家都心知肚明。因此,高家再一次变得门庭若市,热闹不休。恰逢新年将至,各家的宴请更是频繁,高青就已经好几次看到高大山喝得酩酊大醉,被人搀扶着回家。而且,那几次她还能闻到高大山身上除了酒气外,还有浓浓的脂粉味道。
同时,高大山不但频频被请去吃酒、作耍,收到的礼物也从一些玉石古玩到一沓一沓的银票,让高家所有人深切体会了一把什么叫“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高青知道这是京城上流圈子的示好及拉拢,所以她让胆颤心惊,不知所措的高大山来者不拒,照单全收,但背地里却整理归档,记录在案,然后全都装箱送往韩文谦处。可是这些死物好处理,但若是活物呢?比如说,女人!
仔细将张氏打量了一遍,高青看出,她的神情充满了憔悴、落寞和一丝黯然。心神一凛,高青想,她是不是该和亲爹高大山好好谈谈了?
想到就做,第三天,高青看向穿着一身簇新衣服,正准备出门的高大山说道:“爹,我已让陈大去退了信,说您身体有恙,不便赴宴了。”
错愕的盯着不怒自威的高青半晌,高大山好似有些如释重负的走回正厅。家里所有伺候的婢仆们一看到高青这个样子,全都吓得噤若寒蝉,鸦雀无声。闻言而出的张氏、高大成、万氏、王存银、白氏、高柏等人一时间也都变得小心翼翼,凝神细听。
周杏步履从容的为高青和高大山分别端上一杯茶,便退到正厅门外,同飞狐一左一右的站着,当起门神来。
高青没有喝茶,只是轻轻摩挲着杯沿,一言不发。高大山坐在宽敞的正厅上首,看着下首让他颇感压力,大气也不敢喘一声的高青,复杂之色一闪而过。为了掩饰自己心中的紧张,他端起茶杯抿了一口,才故作镇定的问道:“青儿,你有什么话要跟爹说吗?”
高大山的开口打破了一室的沉寂,高青缓缓抬头,声音飘渺悠扬:“爹喜欢现在的日子吗?每天有推不完的应酬,收不完的礼物,还有那乱花渐欲迷人眼的美丽风景!”
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错觉,高大山感到高青的这个问题他必须谨慎回答,否则他很可能陷入进退两难的境地。想了想,他目光灼灼的望向高青,口吻认真:“如今的生活跟爹以前的生活简直是大相径庭,又何谈喜不喜欢呢?再说,爹是什么样的人,你又不是不知道,有这么问的必要吗?”
仿佛对高大山的回答很满意,高青慢慢绽开笑颜,整个大厅的气氛为之一松,她的声音也变得轻快活泼:“好,我相信爹!那您从今天起就闭门谢客,和高柏、高槐他们专心编撰《务农》一书吧!”
压下心里那丝蠢蠢欲动的莫明浮躁,高大山点点头,答应下来。自这日起,高大山果然不再出门应酬、赴宴、吃酒,谁的邀约都不容置疑的拒绝,让那些“有心”人士扼腕不已。但是,高大山清静了,张氏却又变得忙碌起来,而且让他们家添堵的事情接踵而至。
这天,张氏去柱国公府上赴宴,回来时,身后却跟了四个花枝招展,如花似玉的妙龄女子。看她们的打扮,既不像服侍人的奴婢,也不像青楼出身的ji.子,怎么看都有些来者不善的意味。
高青居高临下的站在台阶上,就那么远远的望着,神情无悲无喜,莫测不明。苏妈妈紧走两步,来到高青身前,行了个蹲礼,才恭敬的轻声说道:“这是临走时柱国公让人送来的‘扬州瘦马’,说是听到咱们老爷连个姬妾也没有,岂不是笑话死人?所以让她们来伺候老爷,当个下人使唤,这里是她们的卖身契。”说完,从怀里掏出几张契纸递给高青。
冷笑连连,抽走契纸一张张的翻看过去,高青喃喃自语:“这便是所谓的‘山不来就我,我便去就山’吗?唔,该怎么做才能消除这个‘后遗症’,以绝后患呢?当下人使唤?呵,那还真得谢谢柱国公了!”边念叨边走向神情僵硬的张氏,握住她冰冷的双手,高青头也不回的吩咐道:“既然是来当下人使唤,就让她们去洒扫上吧!正好要过年了,家里上上下下都得清理一遍,我正愁人手不够,柱国公他老人家想得真是周到啊!苏妈妈,带下去安排吧!”
“是,姑娘!”应了声,苏妈妈就招来大满,准备让她把这四个女子带下去。可是四个女子不干了,她们是来服侍这家府上的老爷,享清福的,不是真的来当婢女,任人使唤的。当下,她们便朝低头行走的张氏大声喊道:“夫人,夫人,国公他老人家是让我们来服侍老爷的,您不能就这样随意打发我们啊!”
张氏行走的步伐一顿,却没有如她们预料中转过身,而是更加匆匆的向后院走去。高青朝苏妈妈瞟了一眼,转身、凝视,不疾不徐的朝这四个女子走去。
来到四个女子面前,高青意味不明的将她们前前后后瞧了个遍,身上的煞气不由自主的往外泄漏,将四个女子吓得惊恐万状,再也不敢高声大喊。睥睨的扫视了一遍,高青扬扬手中的身契,淡淡开口:“你们好像忘了,自己的生死现如今握在谁的手中,我若想让你们无声无息的消失,谁能说我半个‘错’字?到时候,国公他老人家会为了你们来找我说理讨公道吗?所以,在我没有发火前,就乖乖的听话行事,免得到时候遭受皮肉之苦。”
其中一个身穿藕合色提花褙子,细柳扶腰,瓜子脸的女子盈盈拜倒在高青脚下,嘤 嘤泣道:“求姑娘发发慈悲,放奴婢们一条生路吧!”
目光锐利甚至厌恶的射向这个女子,高青无动于衷的说道:“你这一套可不会引起我的怜香惜玉,所以收起你这番作态,好好说话。啊,你是想把我爹引出来好看到这些吗?还真是聪明啊!既然你不见棺材不掉泪,那我就成全你吧!石榴,去请老爷出来。”